故,明明是清麗溫婉的美人,眼神也那般清澈動人,眉宇間卻含著無法言說的堅毅。言笑晏晏,顧盼生輝的模樣,與坐在一旁的司馬熾極相配。當時心生羨慕的我,還因此抱怨過祖父和家中男子怎麼都是些無用的文人。
一定是方才跑得急,司馬熾撞上了低矮的床榻。此刻,他斜靠在榻邊,懷中躺著面無血色的她。他無聲地嗚咽著,不知所措地晃動著她,動作慌亂急切,卻一無是處。
方才嗅出的酸腐之氣,源自滿地的血腥。我低頭看著厚厚的波斯毛氈,四周光滑無稜的器物,想起那一閃而過的異覺:將她囚禁在此的人,怕她尋死。眼前的場面,他一定也沒料到。
潔白的小腿顯露,蜿蜒著刺目的鮮血。衣衫凌亂,一條腰帶散散落在腹間,身下浸滿鮮血。血泊中,有一團腐肉,因為隱隱可見的人形,透露了事情的始末。
她不要這個孩子,甚至,她恨這個孩子。光是感覺到它在身體裡,就讓她痛不欲生。所以她用極端痛苦的方式,寧願血崩而死,也要將它勒出體外。
“不要碰我!”
她似有察覺,厭惡地低吼一聲,無力地掙扎著。
“蘭璧……是我啊。”
哽咽令司馬熾幾乎無法說話,只破碎地發出弱不可聞的嗓音。
長久的靜默之後,她不可置通道:“阿熾?”
她微微睜眼,抬起一隻手,溼潤著聲音,又喚道:“阿熾……”
千山萬水阻隔的時光裡,唯有這個魂夢相牽的名字銘記心間無法相忘。命運何其眷顧,令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如往日攜手輕喚一聲;命運何其不善,所有心急如焚披荊斬棘,只換來最後一面最後一聲。
“你別動,我去找御醫!”
我轉身跑去,不想腳下一踉蹌,只能抓著紗緞勉強支撐。方才的心驚,令我雙股戰慄而不自知。我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撥出。
片刻之後,我緩緩走至司馬熾身邊,跪坐在蘭璧面前,含著歉意嗚咽道:
“青石板,我推不開……”
“呵……咳、咳……沒用的,那個門板,我試過無數次。似乎,只有劉玄明懂得開啟之法。”
司馬熾雙眼通紅,緊緊貼著蘭璧的臉,似受傷瀕死的小獸般手足無措。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忽然間,我似乎與他心意相通,懂得他每一句道歉的心意。我來晚了,對不起;沒有一直牽著你的手,對不起;曾經允諾過的事沒有做到,對不起……他一句一句,喋喋不休,似要道盡一生的歉意。
“痴兒……”蘭璧伸出沾血的手,撫上他滿是淚水的臉龐,輕道:
“為何一直說些沒用的?這種時候,你說一聲,‘我很想你’,多好?”
看著蘭璧虛弱帶笑的臉,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司馬熾為何會對她鍾情一世。
“其實,我才是,要說聲‘對不起’。”
她用力地喘著氣,迫著自己抵抗睡意,一字一字吃力道:
“我也想過,活下去。活下去,也許,就能見到你。可是,每一日、 每一刻,尤其是被侵犯的每一夜,都是,無法忍受的煎熬。我試過,堅持。直到發現自己,懷了那個禽獸的孩子。原諒我,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堅持了。”
“對不起,阿熾。還因為……”
司馬熾略抬頭,含淚看著她,懇求道:“你累了,不要說話,以後我們還有時間。”
她搖搖頭,繼續道:“那日,在渡口,我看著你渡河,遠去,忽然有些猶豫。猶豫,要不要跟著你,去往另一座牢籠。然後,不知為何,眼前一黑,醒來時,已在西二里地的一處客棧裡。我想,之後所遇的種種,都是對我那一瞬,背叛的懲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