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初六問他。
「無妨,身上落了團泥。」
初六的聲音一下變得很嚴肅,「什麼泥?土泥?」
「不……」穆知深斟酌著用詞,「好像是血泥。」
「皮肉捱上了麼?」初六問。
穆知深脫下手套,抹了抹眼皮,手指上一絲淡淡的猩紅色。
「眼睛上沾了一點。」
連心鎖那頭沉默了。
「怎麼了?」穆知深問。
「抱歉,穆郎君。」初六道,「我提醒過您,穆家堡內部一切不存在於您記憶裡的東西都不能觸碰,但是您運氣實在不太好。我必須撤退了,接下來我會切斷和您的聯絡。」
「走之前,告訴我為什麼。」穆知深冷靜得像一塊鐵。
「盤踞在穆家堡的鬼怪很特別,我們至今沒有弄明白他的術法。但據我的同僚說,沾染上『血泥』的人會在十二個時辰以內發生不可想像的變化,我的數個同僚差點因此陷入穆家堡。恕我直言,穆郎君,您沒救了,我必須關閉『虛門』。」
「我還有十二個時辰,對麼?」穆知深淡淡問。
「只是大概的時間。」
「好。」
穆知深將乾糧全部丟棄,拔出刀,破開血泥。冰冷粘膩的血糊迸射著濺上臉頰,他面無表情地用衣袖抹乾淨,貓腰走出裂口。眼前並沒有豁然開朗,但是空間寬敞了許多。一根根合抱粗的黑石柱向前延伸,頭頂是一整塊巨石搭建的石廊。他認得這裡,十二歲以前的他每天都要從這裡走過去,去伴月軒向他的父母請安。血泥封住了石柱與石柱之間的空隙,陽光和風雨都被隔絕在外。
他舉起風燈,燭光猶如蜂蜜傾倒在地,緩緩地流淌了出去。它軋過濃重如黑水的黑暗,迤邐著向前延展,最終沒過一雙腳的腳底。
穆知深的眸子登時縮成了針尖。
石廊的盡頭,燭光的邊緣,一個高大的黑影沉默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是穆知深進來之前,還是穆知深進來之後?它一動不動,直挺挺地立著,好像在望著穆知深。石廊裡太黑了,那影子距離他太遠,穆知深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初六說這些血泥吃人,它們吃人的方式是什麼?一旦沾染上它,人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他並不確定,初六說的變化裡包不包括出現幻覺?他想他應該是出現幻覺了,因為那黑影的高大魁偉的輪廓與他父親無比相似。
燭火搖曳,光芒閃爍,黑影紋絲不動,陰森可怖。
他的手緩慢地按上刀柄,拇指輕輕推出刀鐔。他知道,穆家堡淪陷十六年,爺爺派遣的三隻小隊有去無回,就連謝尋微的鬼侍也有一個不曾歸來。無論如何,他的父親都不可能是個人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
「阿父、阿母、小妹,深兒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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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真?若虛手底下那個年輕人麼?」穆平蕪想了一會兒才記起這麼號人,仙門百家品評人物大多看門第,門第低微任憑人再好也入不了這幫老古董的眼。「裴」不是什麼大姓,大約是秦淮河邊哪個犄角旮旯裡的小家族。即使裴真醫術高明,廣結善緣,在許多老人眼裡也不是什麼排得上號的人物。
穆平蕪端詳百里決明的臉色,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裴真。穆平蕪拱手道:「前輩放心,我不曾洩露您的行蹤。聽聞尋微娘子原本在那年輕人院裡診治,此番前輩匆忙離開天都山,可是那年輕人有何得罪之處?前輩不必顧及若虛的面子,一個下品仙門的兒郎罷了,便是昭告仙門封殺此人,將他逐出天都也不無不可。」
百里決明忽然大怒,「封殺你個大頭鬼,老子讓你封殺他了麼?你他孃的懂個屁,你孫子是上上品,裴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