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出那是我的臉。
聽著他吮吸燉菜的聲音,我的腦海中浮現出博士在我回家之後,趁著記憶尚未消失,急急忙忙畫那張臉的樣子。這一張便條,是他為了我中斷寶貴的思考時間的證據。
“您還要再吃點嗎?我煮了滿滿一鍋呢,要多少都給您倒。”
我不小心表示出了親密。回應我的不是他的話音,而是打嗝聲。博士沒朝這邊瞥一眼,徑自消失進了書房。盛燉菜的碟子裡只剩下胡蘿蔔。
新的一週的禮拜一,我按照慣例報上自己的名字說明自己的身份,然後指指他袖口的便條。博士看看便條又對照著看看我,為了回想起便條的意思,他沉默了。半晌之後,他這才發出心領神會的聲音,接著問我鞋子尺碼和電話號碼。
但我立即感覺到他的樣子和前兩個禮拜有些不同。因為他把密密麻麻寫滿算式的一捆紙給我看,託我把它郵寄給《JOURNAL OF MATHEMATICS》雜誌。
“抱歉,麻煩你……”
從書房裡的斥責口氣是怎麼也想不到他會有這樣彬彬有禮的時候。這是他首次對我提出要求。他的頭腦業已不在“思考”了。
“好的,您放心,很容易辦到。”
這兩個詞我連怎麼發音都不清楚,為了避免出錯,我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抄在信封上,再寫上“懸賞問題徵答辦公室公啟”,隨後幹勁十足地一路跑到郵局。
沒在思考的博士大多時間躺在飯廳窗邊的安樂椅上,所以我終於能夠打掃書房了。我把窗戶敞開,把被褥枕頭拿到院子去曬,把吸塵器開到最大擋。房裡雖然雜亂不堪,可待著還挺舒適的。當拿吸塵器去吸辦公桌下落滿的大量毛髮時,當從坍塌的書堆裡掉出發黴的冰棒棒以及炸雞骨頭之類時,我也沒怎樣大驚小怪。
大概因為這裡存在著我不曾體驗過的一類靜謐吧,我想。那不是單純悄無聲息的靜。當博士在數字的森林裡迷失,充滿博士的心靈的沉默,就把自己一層層地塗在他身上,保護他免受脫落的毛髮以及黴斑的侵襲。這沉默是透明的,就像隱藏在森林深處的湖泊。
房間儘管比較舒適,但若要問我是否屬於能夠引起一名保姆的興趣的型別,我就要不得不搖頭了。因為這裡找不到一樣有助於讓保姆發揮她的想象力,體味些許樂趣的事物,比如記錄著主人歷史的溫馨的小物品、神秘的照片、引人生嘆的裝飾品,等等。
。。
《博士的愛情算式》第一部分(5)
我開始撣書箱上的灰。《連續群論》《代數整數論》《數論研究》……謝瓦萊、哈密爾頓、圖靈、哈第、貝克……這麼多的書竟沒有一本勾得起我的閱讀興趣,真是不可思議。一半的書是外文版的,我連書脊都不可能讀懂。桌上堆著大學的筆記本,躺著幾枝磨禿了的4B鉛筆和幾枚回形針。真是一張煞風景的桌子,無法讓人聯想到這是腦力勞動的場所,只除了一點橡皮的碎屑能夠表明直到昨天的工作情形。
數學家難道不應該是用一般文具店裡買不到的高階圓規,或者安有複雜裝置的尺子的嗎?我一面想一面擦掉橡皮碎屑,整理好成堆的筆記本,再把回形針歸到了一處。布面椅子上,有一處凹進去了,正好與臀部的形狀相吻合。
“你的生日是幾月幾號?”
那天都吃過晚飯了,博士也沒馬上進書房,見我在收拾,他像是特意想找個話題出來的樣子。
“2月20日。”
“嗬——”
博士光把土豆色拉里的胡蘿蔔挑出來,剩了沒吃。我洗好碗筷,抹了桌子。他不思考的時候,桌上也還是會有食物灑出來。明明已是春意盎然的時節,夜幕降臨後卻會驟然降溫,我在飯廳一角點燃了煤油爐。
“您平常總要那樣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