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考學。此時,恰逢孫中山先生辦的蒙藏墾殖學校在上海招生,父親原來在南昌甲種農業學校學習,便高興地去報考,榜發,高高得中,滿心喜悅地去上學了。
蒙藏墾殖學校設在蘇州閶門外盛宣懷的家祠裡,環境幽美,是讀書的好地方,校長由著名的革命黨人、上海都督陳其美先生兼任。父親在蘇州,因為窮,不能像同學們那樣悠哉悠哉去獅子林、虎丘、寒山寺探幽訪勝,更不能去聽評彈、上茶社、吃小吃,他只能將心中的若悶,訴之於詩文,父親的文筆,使墾殖學校的不少同學傾倒。他們勸父親改走文學這條路,早作良圖,父親那時窮得一文不名,能作什麼“良圖”呢?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旖旎風光,使他深深喜歡上了這座江南水城,他漫步小橋流水,瞭解文風民情,陶醉在蘇州特有的江南風韻中,並且學會了鶯聲嚦嚦的“吳儂軟語”,使他在書中刻畫江南人士時,能說一口道地的吳語。
在蘇州,還有一件影響父親一生的事情,由此種下文字因緣,那就是他的第一次投稿。父親雖然清貧,但積習難改,每個月總要節衣縮食地省下兩角錢,買一期《小說月報》看。他偶然在雜誌的封底看到該社徵求稿件的啟事,並宣告每千字3元。這個誘惑對他太大了,一方面是性相近,喜歡文學,人人都說他有文才,不妨試試;另一方面是窮,他需要錢。於是趁著學校鬧風潮停課之際,就在理化講堂上偷偷地寫起應徵小說來。父親窮三日之功,寫了兩篇短篇小說,一篇是《舊新娘》,文言的,有3000字,寫一對青年男女的婚姻笑史,是喜劇。另一篇是《桃花劫》,白話的,約4000字,寫一個孀婦的自殺,是悲劇。稿子寫好了,就悄悄地郵寄到商務印書館《小說月報》編輯部。他並沒有幻想到會選中,因為在當時,他認為在《小說月報》發表文章的,都是了不起的大文豪,一個17歲的毛頭小輩,怎能側身其中呢?事出意外,四五天後,在父親寢室的書桌上,放著一個商務印書館的信封。父親在大吃一驚之下,有些忐忑不安,想著一定是退稿信,又盼著不是,於是小心翼翼地拆開來看,不是退稿信,居然是主編惲鐵樵先生所寫的親筆信,字跡很工整,信上說:“稿子很好,意思尤可欽佩,容緩選載。”父親高興得幾乎發了狂,一個一文不名的無名後輩,居然可以和大文豪在一起發表文章,這本來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夢境,一下子成為了事實,真是心花怒放。他實在遏止不住心頭的高興,告訴了要好的同學,同學也為他高興,父親此後還和惲鐵樵先生透過兩封信。但是,且慢高興,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一直等了10年,直到惲先生離開了《小說月報》,稿子也未見登出,這是父親的第一次投稿,用他自己的話說,也是“作品的第一次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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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時代的摯友(2)
稿子雖然沒能發表,但惲先生的親筆信對他的鼓勵和影響巨大,可以說,引導他走向了文學生涯,父親對惲先生是懷著知遇之感的。還有一件事,也須特別說明,就是在這次投稿中父親署名是“愁花恨水生”,1914年,他在漢口再發表文章,就只用了“恨水”二字,這本是李後主詞的“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句中的字,這個名字曾引起讀者的興趣和猜測,直到現在還有人和我說起“恨水不成冰”的故事,而且版本眾多,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東野大伯對父親還有個重大的影響,那就是介紹父親到“文明進化團”去演戲,這真是開玩笑,他怎麼會演戲呢?然而歷史有時就是會開玩笑。民國初年,許多留學學生和年輕的知識分子,都喜歡演新戲(早期的話劇)和組織劇團,東野大伯在1914年左右,已經是響噹噹的“紅角”了,他的藝名“張顛顛”在江南一帶,幾乎無人不知,以後他又改名“張愚公”,是劇團的臺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