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好。」溫漁低著頭笑。
興許老餘真的背著他們進修了教育心理學,又或許發生了別的事,從這個春天開始,班主任的嗓門雖然依舊,卻不再動不動向人開炮。
他好似一夜之間改變了教學模式,開始心平氣和地與一群叛逆期少年溝通。
老餘原本就苦口婆心,只是方式一直不得當,說的話同學也聽不進去。當他不再一邊吹鬍子瞪眼,一邊拍桌子打板凳,認真地坐下來跟同學泡杯茶,那些婆婆媽媽的長篇大論,效果竟也能立竿見影。
至少下課繞著他問問題的人越來越多,高二進入後半程,各科老師反覆強調學習的重要性,教室向學氛圍總算達到老餘理想的程度。
窗外的紫葉李開了滿樹,一小簇一小簇地迎風搖晃。
溫漁問完一道數學題,把草稿本攤在時璨課桌上:「你抄一下——沒下回了啊,以後自己去問,我今天在那說這道題,老餘那個眼神……」
時璨「唔」了聲,翻開本子抄步驟。
溫漁:「要我給你再講一遍不?」
時璨:「一會兒的。」
他說好,坐下來趴在桌面,眼皮沉重地耷拉。
這節課過完就是下午加的最後一節自習課,溫漁不太情願上,不過有時間寫點作業倒也不錯。只是其他科目折騰得狠了,難免厭學,又不能光明正大逃課,只好裝睡。
隔一過道的陳千和他前桌嘀咕著剛評講完的地理卷子,溫漁的胳膊壓著眼睛,意識模糊地聽他們倆爭論某個重點,身後某人笑了一下。
「笑什麼?」陳千聽見,要找崔時璨討個說法。
時璨舉手投降,在一片鬧哄哄的自習課裡聲音依然清晰:「有標準答案還能爭得面紅耳赤,我可是太服氣了。」
易景行笑了笑:「我就是覺得這個答案有問題,他不信。」
時璨撓頭:「理解不了你們學霸的世界。」
「那就別理解。」拍了易景行一巴掌,陳千說,「你寫你的題,不會做的直接問,喊一聲,我和景行給你講啊。」
時璨:「有我們家溫漁在,犯不著問你!」
陳千語調陰陽怪氣、字句含糊不清地重複:「我們家溫漁,哦——」
時璨抓起一團草稿紙就給他扔了過去,教室角落裡歡聲笑語,講臺上負責維持秩序的許清嘉絲毫沒有班乾的自覺,抬頭看了眼,又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教室南北向,五點多的時候,夕陽會漏過紫葉李細小的枝葉縫隙,在課桌與水磨石地面上投下一大片光斑,像迷宮,陰影疊在一起,風中都是花香。
溫漁這個覺睡得並不安穩,趴著的姿勢,耳邊不時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響,同學細碎的悄悄話,拉扯神經的同時讓他的意識始終遊離於清晰和模糊的邊界。彷彿浮在半空中,他輕飄飄地飛,使不上力,隨時會從高空落進深淵。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
「……嗯。」溫漁換了條胳膊枕著,眼睛睜不開。
他的兩條腿向後架上了座椅橫槓,有點發麻,半夢半醒間,有什麼蜻蜓點水似的貼上腳踝,在赤裸露出的面板蹭了一下——開春的花季,陽光暖熱,那一點冰涼猛地刺激了還在夢中的少年,他一下子坐起身。
「哎!」身後時璨低低地喊,「嚇死我了你。」
溫漁迷茫地左右看,又低頭去研究到底怎麼回事,卻在一瞬間愣怔。
一雙黑色紅邊籃球鞋。
他揉了揉眼睛。
白色襪子,踝骨,貼著自己的腿。
溫漁徹底醒了。
「崔時璨你幹嗎呢?」他扭過頭去沒好氣地說,聲音壓得很低,加上一句委屈的埋怨,「腿太長了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