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足的木柴上焚燒,那些木柴足夠活人翻幾個跟頭了。為了焚燒徹底,可以不停地翻動身體。至於窮人的屍體,卻只能使用少量的木柴焚燒,就像躺在廊臺的盡頭,木柴只能燒到小腿。身體燒盡以後,小腿就掉在地上了。旁邊的人就用類似火鉗子的東西揀起掉在地上的腿,扔進火堆重新焚燒。雖然燒完的灰燼全部都被拋進恆河,但是作為窮人,活著就被貧窮折磨,死了還要因貧富差異而受到不同的待遇。
有人用一種類似籃子的工具在水裡打撈,原來他們想從屍體焚燒的灰燼裡尋找金箔之類的貴重金屬。
小孩子死了,便在後背拴塊大石頭,由父親乘船到達河中央,將孩子拋進河裡。孕婦和患天花的人死後,屍體也不焚燒,直接扔進河裡了事。達到很高境界的聖職人員死了,則讓他坐在竹椅上面,胸前掛滿鮮花,在河邊舉行某種儀式。我親眼看到一位死亡的聖職者一隻眼睛睜開,一隻眼睛緊閉,好像在眨眼,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就連死後也能把我逗笑,聖職人員果然不同凡響啊。
河面上漂浮著人和動物的屍體。然而,卻有很多人把恆河當作神聖的河流,在這裡舉行各種儀式;同時,人們又在河裡洗澡、刷牙,還用瓶子盛水回家喝。河邊的茶館賣給客人喝的大吉嶺紅茶(印度的一種傳統紅茶),就是用恆河水煮的。
在這個國家,活著也無所謂,死亡也無所謂,這是個什麼都無所謂的地方。
我順利到達恆河岸邊一個簡陋的旅館。兩天之後,詩人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好像只是分別了一會兒,若無其事地問我:“吃飯了嗎?”我氣得無話可說。他又對我說:“有人故意禁食修行,像你這樣準備離開人世的人,怎麼還用吃飯啊?”然後,他就獨自出去吃飯了。
我真是氣得咬牙切齒,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到這樣的冷遇。怎麼能這樣呢?我只不過因覺得一切都變得虛無而說了句“現在我想從人間消失”的話,竟然就要忍受這麼多的羞辱!
奇怪的是,詩人不管走到什麼地方,都會受到當地人們熱烈的歡迎。他們就像失散多年的兄弟重逢,爭先恐後地擁抱他,請他到自己家做客。他好像回到了自己的故鄉。無論是大人小孩,還是富人乞丐,聽到他來的訊息,都紛紛聚集到旅館門前。旅館的老闆還親自下了樓梯,以擁抱的禮遇熱情地接待他。可就是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不知道什麼時候,詩人已經換上了在市場上買的廉價寬鬆褲子,而且是粉紅色的。早晨,他坐在河邊冥想,白天出去和人見面,晚上就帶我去火葬場。每次在火葬場,他都默默地坐在黑暗之中,久久地凝望著燃燒的火苗。
遞交給天國的材料(2)
火葬場的工作人員當中總有些性格怪異的人,討厭外國人長時間在這裡觀看,但是看見詩人到來,他們竟然還放下手中的活兒,熱情洋溢地接待他。
第一次看見屍體火化,我哭了很久。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望著在木柴堆上燃燒的肉體,我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也燃燒了。突然間,我感覺人的肉體真的什麼都不是。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永存不朽。一切都會結束,一切都是過眼雲煙。我們的執著,我們的哭泣和歡笑,最終也都將煙消雲散。
也許我在火葬場感悟到了死的真諦。幾年以來,那個火葬場的火苗從來就沒有熄滅,每天都要火化很多屍體。我就在這個過程中體會到了死亡,並領會到了生與死並沒有什麼差異。
有一天傍晚,一對和詩人熟悉的街頭樂師夫婦來找我們。他倆在日落時分的恆河河畔,放聲歌唱。歌詞內容是這樣的:
國王擁有華麗的象牙床,
終究也會被抬到火葬場,
躺在兩根竹竿上。
王妃滿身黃金,侍女更無數,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