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徽也沒有再追問,只是輕撫了撫她的手背,微低下身來,湊近她的耳畔,輕聲道:「那便進去看一眼吧。」
「若是害怕了,我們就出來。」
棠音輕輕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緩緩抬步,一一繞過了那繁複的山水屏風,淒涼的景象,也緩緩映入眼簾。
時近冬日,屋內卻沒燒地龍,四面的長窗皆敞開著,帶得這內殿中有如冰窟一般,卻終究還是清淨的,沒落下什麼血腥味。
而皇后身邊近身服侍的珊瑚正不知所措地趴伏在床邊腳踏上,哭得滿臉是淚。
身後的一眾宮娥們,也皆是眼淚珠子成串地往下滑落,也不知是在哭皇后,還是在哭自己的命數不好,攤上了這樣的事。
李容徽抬眼看了一眼,心中便也有了定數,抬步便往那張拔步牙床前走,伸手,將垂落的床幔掀起了一角。
棠音一眼便看見了躺在繡七彩鳳凰雲緞錦被下的徐皇后。
自赤露在外的領口上看,她穿得是一身極其隆重的皇后朝服,頭上戴著華貴的鳳冠,一手緊緊握著皇后的鳳璽與金冊,一手,則緊握著一串紅珊瑚朝珠。
即便已到了這等地步,卻仍舊不曾鬆懈半分,可見執念之深。
而錦被外,一張玉容清淨,沒沾什麼血跡,只秀眉緊蹙,微露痛苦之色,唇角似乎還有未曾擦拭乾淨的血痕。
已沒了半點生氣。
棠音心中五味雜陳,半晌,才緩緩轉過眼去,問一旁的宮女們:「皇后娘娘這是——」
珊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答不上話來,倒還是另一名小宮女跪爬過來,哭著到:「回王妃的話,皇后娘娘一大早,就將我們遣了出去,說是想自個兒清淨一會。誰知道,誰知道等我們過了一個時辰送早膳來的時候,皇后娘娘就已經,已經——」
她說不下去了,只將頭埋在袖口間,整個身子瑟瑟發抖,似乎是被當時的景象嚇得不輕。
「徐皇后這樣的人,不會輕易自戕。」李容徽鬆開了握著床幔的手,重新回到了棠音的身邊,語聲平靜道:「大抵也是知道了自己再無回天之力,與其被廢賜死,倒不如自己親自動手了斷。」
棠音原本有些出神,被他這一開口,便也緩緩回過神來,只輕聲道:「嬪妃自戕是大罪,更勿論皇后。那她的家人——」
「徐氏一族,人丁凋零,原本就沒什麼人了。更何況是謀逆這樣的大罪。她自不自戕,都是一樣的。」李容徽淡淡答應了一聲,伸手將小姑娘微顫的手指攏進掌心裡,以只有兩人可以聽聞的聲音輕聲道:「棠音想保全徐皇后的家人嗎?」
棠音微微一愣,半晌,緩緩搖了搖頭。
許是經歷了這許多變故,讓她的心腸也漸漸變得冷硬了,也許是因為旁的,連她自己都說不上來的緣由,無論如何,對徐皇后,對她的族人,都生不出憐惜來。
彷彿,這只是償還了什麼宿世相欠的東西罷了。
李容徽眸底幾不可查地鋪上一層淡淡的笑影,怕小姑娘察覺,便又輕輕垂下長睫掩住了,只牽著她緩緩往殿門外行去:「既然如此,我們便回去吧。」
既然小姑娘都這般說了,也省了他許多事。
倒也不必先假意保住,再背地裡一一誅除了。
畢竟,無論是於情於理,於公於私,徐氏族人,都不能放過。
就當他們將要繞過來時的屏風的時候,卻聽外頭又是一陣腳步聲急急而起,卻是成帝身邊的伏環帶著一大堆小宦官匆匆而來。
雙方打了個照面,皆是微微一驚,還是伏環先回過神來,笑著對兩人行禮道:「奴才見過瑞王,瑞王妃。」
李容徽略一頷首,淡聲道:「公公客氣了,只是不知,公公前來清繁殿,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