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喜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童公公。
童公公的下顎繃得很緊,情緒十分忐忑與糾結。
看了眼被拽住了胳膊,成喜主動道:“怎麼了?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
“沒有,”童公公搖了搖頭,“我就是心裡實在不踏實。
還是咱們前回說好的事,如果、如果主子那裡真有什麼想法,你一定提前讓我知道。
我跑不了,我就想收拾收拾,體體面面走。”
語氣發顫,足見內心恐懼。
成喜也被傳染到了,心裡一陣擂鼓。
可眼下著實不是害怕的時候,成喜寬慰他道:“你既沒有與馮嘗打過交道,查也查不到你頭上。馮嘗說是‘童公公’,可你本家根本不姓童。知道你原先姓什麼的就只有主子與我,馮嘗絲毫不清楚,宮裡又能查到你什麼?”
童公公安慰自己,連連點頭:“是、是這個道理!連我都快忘了本家姓什麼,那姓曹的便是翻遍宮闈也不可能找到我。”
成喜又問:“外頭見過你的……蘇昌見過,是吧?”
童公公眉宇緊鎖,沉聲道:“蘇昌給蘇議幹活的,他去哪裡出賣我?輔國公咬得再緊,也沒咬到蘇昌。”
這幾句話說得擲地有聲,並非他有萬分把握,而是心裡越虛、聲音難免越大,靠著這種辦法來給自己壯膽。
偏壯膽也無法真壯起來,童公公試探著問:“應該沒有吧?”
成喜認真想了想,道:“王芪借了蘇昌的鋪子對道衡下的手,那都是快一年前的事情了。倘若輔國公真有訊息,蘇昌還能好好做一年買賣?我聽說,他這兩個月賺了不少!”
童公公這才長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你先莫要自己嚇自己,”成喜拍了拍童公公的胳膊,“八字都還沒有一撇的事!我反正答應過你,一旦主子有什麼交代,我肯定悄悄知會你,不會讓你走得狼狽。”
童公公抹了把臉,放開了成喜。
等人一走,他又在杌子上坐下,踩起了碾盤。
活到這把歲數,他見過的死人也不算少了,有些死得慘烈、收殮時才得個體面,大部分則是一點都不體面,能得席子一張都算好了,真正走前體面、走後還體面的,少之又少。
不過,王芪走時還算不錯。
自己換個身好衣裳、主動懸樑,好過鬧起來還難逃一死。
他也想學王芪。
年前新做了身衣裳,他特地一次也沒有穿過,收在箱籠裡,就想等需要時才穿。
童公公又看了眼藥碾。
他知道很多藥方,其中也有一口致命的,他已經偷偷調配了些收著。
以他和成喜的交情,他不掙扎不反抗、老老實實地走,再給成喜留點銀錢,成喜應是會替他買口棺木。
他的命根也拿回來了,到時候一塊入葬,下輩子不用做個殘缺的人……
這廂,童公公想的都是身後事的安排,另一廂,成喜回到前頭,主子剛巧回府。
顧不上再去翻舊日冊子,成喜跟著主子、伺候他更衣淨面。
金貴人拿帕子擦乾淨了手,睨了眼成喜:“有事就說,別瞞著。””
“是,”成喜忐忑極了,硬著頭皮道,“汪狗子那兒送來的訊息,馮嘗開了口,提到了‘童太監’,具體說了多少,眼下還不清楚。”
金貴人擦手的動作一頓,沉默片刻,道:“他提到了童太監?”
成喜點了點頭,悄悄打量主子神色。
主子看似面無表情,但說不好到底是在思考什麼。
比起道衡與王芪,成喜自然與同是太監的童公公更親近些,也有濃濃的唇亡齒寒的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