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又忍了回去。
身體被濃霧包圍,眼裡也蒙了一團濃濃的霧,連方向都辨不清楚。太陽慢慢升起,到霧完全散開,他眼眶裡的淚也蒸發了,嘴唇緊抿,又是一臉誰也拿他沒有辦法的倔強。
攤子還是和以前一樣擺,她縫的東西還是照樣賣。
熬到晚間回去,紅杏還跟早晨一樣木木做著針線活兒,看到他回來也沒抬一下眼,似乎他就是一團空氣,一個鬼。
灶上用小火溫著她做好了的他一人份的飯,要不是有這份飯,他幾乎會以為,她就這麼坐了一整天沒動過。
小滿賭了氣,乾脆也把她當成鬼,默不作聲吃完,又默不作聲洗了碗。
雖然心裡是想著把她當鬼,但到底還是不及她,好像生了一雙陰陽眼,隔一會兒就忍不住要偷瞄她一眼。
然而,不管他瞄幾次,紅杏卻是從沒看過他一眼。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
從前,他嫌她老對他笑。現在她再不笑了,也沒有其他表情,就跟沒有生命力的雕塑,只讓人覺得徹骨寒冷。
小滿始終想不通,明明是他捱了打,為什麼卻好像是他欠了她,越想,就越是氣惱。
他心想,不睬就不睬,他還巴不得。
兩個人好像拔河繩子兩端的對手,相互無聲地較著勁。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一整個好像怎麼也過不完的冬天。
連柳嫂都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的嫌隙。她勸說小滿,甚至伸手推他上前,“去,好好跟你嫂嫂認個錯,她不會怪你的。”
小滿用力甩開她,眼角瞥著在他們身後的紅杏,胸口一團憤懣的氣彷彿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出口,皺著眉咬牙切齒,聲量也故意想要被她聽見似的放大:“我沒錯,認什麼錯!”
紅杏沒抬頭,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手上的動作也沒有一絲停頓。
柳嫂撇了撇嘴,不去管他了。
這年春天,連綿不歇的雨,一下兩個月,沒有停息的時候,推了門也是水漫金山,雨水一直漫到腳踝。
小滿沒法出門,又不想在家和她相對,寧可淋著雨坐在門檻上,兩隻腳浸在雨水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
柳嫂穿著雨鞋蹚水經過,又朝他喊道:“犟小子,就去認個錯唄,有什麼開不了口的?”
小滿無精打采耷拉著腦袋,嘴裡執拗說著的還是那句話:“我沒錯,認什麼錯。”
柳嫂走了,他又咬著唇,不讓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有機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