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十餘年來一心追緝“白蓮”教眾,直到今天才殺了其中的一個大頭,心情自是暢快無比。
鐵蛋暗念聲“阿彌陀佛”,又覺此舉無謂之至,一摳頭皮,轉身走到東宗諸人身旁,只見林三面色蠟黃,只剩下了一絲氣兒,無神雙眼猶然盯住唐賽兒不放,嘴角微微泛著笑意,彷佛十分滿意自己終能躺在小師妹的懷抱之中。
唐賽兒心如刀割,只緊緊抱著這個永遠都在默默照顧自己,最後還為自己送上性命的師哥,簡直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大師兄王弘道心知林三已撐不了多久,忙強忍悲痛問道:“老三,有沒有什麼事情放心不下,需要交代的?大夥兒都在這裡……”
林三費力的閉了一下眼睛,表示沒有,卻又張目在人群之中搜尋,終於瞅定師弟帥芙蓉,擠出幾聲不易辨認的字音:“好好照顧……交給你了……”
唐賽兒這才放聲痛哭,尖叫道:“三師哥,不要……”
林三雙掌被神劍釘在胸前,只能用肘柺子微微去拱唐賽兒。
“好好的跟著你四師哥……”
然而下一刻,雙眼卻突地暴睜開來,怨氣沸滾,厲吼一聲,雙臂猛個朝外一崩,“白蓮”神劍離體飛出,帶著一長串血珠,釘在四、五丈外的石壁上。
林三胸口鮮血激濺,伸開雙臂,緊擁唐賽兒入懷,夜梟一般嘶叫道:“今生今世,永為我妻!”
手臂將鐵箍一樣縮緊,雙腳蹬了兩蹬。
“跟我”“走”字未能出口,已然氣絕身亡。
死寂頓時如同一張大網罩落下來。
地牢內每一個人的心臟,都被林三臨終前的那聲淒厲喊叫擠壓得幾乎無法跳動。
地面上,嶽翎和姚廣孝的掌力碰撞之聲,依舊若斷若續的傳下,除此之外,便只有唐賽兒的嚶嚶啜位,和夢囈也似的“今生今世,永為你妻”。
四壁火炬漸漸微弱,暗影彷佛鬼爪,在充滿戚惻的人臉上游移搔爬,空氣中凝結著血液與松香的氣味,一絲莫名的詭異,漣漪般擴散開來,石壁滲出水珠,此刻卻似一滴滴沉積了數百萬年的苦血。
鐵蛋心驚半晌,忽然尋思:“如果換了我救了小豆豆一命,小豆豆不曉得會不會這樣抱著我?”
竟無端有點羨慕起林三,轉眼望向秦琬琬,只見她眼眶中滿是淚珠,不住抽噎,益顯悽豔動人。
鐵蛋心想:“舉凡妖怪臨到這個當口,大約都是一樣吧?”
既覺自己也可能有此福分,腦海裡便立刻浮起秦琬琬抱著自己痛哭失聲的情景,心中不禁大為酸楚,又彷佛見到自己渾身鮮血,咕咕咕噥噥的念著“今生今世,永為我妻”,更加泫然欲涕,只覺這句話兒比佛經上的句子好聽大多,轉念卻忖:“‘妻’?‘妻’是個什麼東西?”
又覺意義複雜深邃,比佛祖他老人家還要難懂得多。
正自顛三倒四,淚流滿面,忽聽秦琬琬的聲音在耳邊道:“你哭什麼?”
忙一偏頭,正迎著那雙欲哭還笑,欲語還休的秋水瞳翦,竟立刻感到其中正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柔體貼,恍若柳絲春意,直沁人心脾,不由呆了呆。
秦琬琬一低頭,抹去淚痕,忽然大步走到兀自躺在地下的“金龍堡”徒群中,一一解開他們被封住的穴道。
秦璜立刻皺眉喝阻:“琬琬,你幹什麼?”
秦琬琬嘆息一聲。
“爹,算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事到如今,難道還斷不掉唯我獨尊的妄念?”
秦璜彷佛就要大怒,但畢竟令晚吃了大虧,不再敢亂髮脾氣,拚命剋制下心頭暴火,沉聲道:“你們那幾個狗奴才給我聽清楚了,剛才你們因為受到嶽翎的煽惑,情尚可原,老夫今日破例網開一面,饒你們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