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靈堂,只有一張張的桌子拼在一起,桌子上放著一個個的盒子。
第一個盒子裡,有一件縫了無數補丁的衣服,和一串串擦得很亮的錢。盒子下面,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字。
“王富貴,臨川郡沆縣人氏,年二十三,未娶妻,父早亡,唯高堂老母猶在。因家貧,無田無地無房舍,無立錐之地,只得投軍,以微薄軍餉,奉養母親。在飛雪關三年,軍餉一分一厘,不敢輕用,總用鐵絲串成一串,日日帶在身邊,每隔三個月,託往家鄉去的行商,帶積蓄給母親。平時最愛做的事就是,算自己當兵三年,賺來的軍餉,除母親衣食外,應該還能存下一點,將來回家之後,可以買一塊地,奉母安老。於壬辰年十二月十四日,阻擊秦軍之時失蹤未歸。所積軍餉三百二十錢,不及帶給老母。三年當兵,不曾回家,望過一眼。遠方沆縣,尚有老婦,長望獨子。”
第二個盒子裡,是一塊式樣簡單的玉佩,和一封封整整齊齊,用細繩綁在一起的信。
“劉二柱,蘇南廣平縣人氏,年二十七,因兵役而入伍。別家鄉,離親人,長赴飛雪關。作戰勇敢,做事認真,為人憨厚。平時最珍愛的,就是離家時,鄰家妹子送的平安玉佩。最大的快樂,就是收到家中父母和鄰居妹妹託人捎來的信,每次總是反覆地求識字的將士幫著念,然後他自己不斷誦讀,直至把每一個字都背起來。做夢的時候,喜歡唸叨著,再過一年,就兵役期滿,可以回家去,娶了隔壁的靈兒,種兩畝地,養幾隻雞,生幾個大胖小子。於壬辰年十二月十四日,阻擊秦軍之時失蹤未歸。因本人不識字,事變之前,未能留一字一句給遠方親人。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第三個盒子裡,是一把已經缺口的匕首。
“方剛,年十八,孤兒,不知家鄉,自小被棄於荒野,被飛雪關守軍撿起,自幼長於軍營。十二歲即隨軍上陣,至今已歷百戰,作戰英勇,絕不畏敵。無親人,無長物,無財富,但樂於幫助所有人,除了當年撿他回關的老兵送他的這把匕首之外,他所有的東西,只要別人需要,可以毫不猶豫地送人。任何髒活累活苦活,都願意挺身而出。軍中老兵愛憐疼惜他,如同自己的孩子。於壬辰年十二月十四日,阻擊秦軍之時失蹤未歸。搜撿遺留物品,別無長物,唯這把因殺敵太多,早已崩缺,不能再用,無法帶上戰場的匕首,還被他珍重地藏在枕頭下。”
第四個盒子是……
陳逸飛慢慢地走過去,看過去,整個懷思堂,安靜得只剩下他自己的腳步聲。然後,他聽到,心口有什麼破裂開的聲音,耳畔似聽得無數次血戰時,死去戰友的呼喚,眼中曾見那些戰死同僚的笑容。
“這是臨時弄的,很粗糙。以後,應該刻一塊匾,不用太豪華,但要沉靜端肅些。還有這些遺物,都是我從死者遺留下來的東西里挑的,以後應該用盒子裝起來,每個人的事蹟,要用木頭或石頭刻下來,永不磨滅,才夠莊重。”容若站在門前,輕輕地說。
陳逸飛回頭看向他,覺得喉嚨有些發澀,一時竟說不得話。
容若輕輕嘆息:“我希望,可以留一個永遠的紀念。在戰場上,死亡是尋常事,活生生的生命消失了,有時候,連屍體都尋不回來,但是,我希望每一個戰士都知道,國家不會忘記他們,夥伴不會忘記他們,史書不會忘記他們,他們是真正存在過的。這是我僅僅可以為他們做的。”
陳逸飛覺得鼻子發酸,但仍然不說話。
容若低聲說:“我知道軍中死了人,大家都避免再提,他們的屍體有可能尋不到,他們生前所有的東西,不是被別人分了,就是扔了。然後,再也找不出一絲他們曾經存在的痕跡,我想要留一些紀念,留一些情感。陳將軍,以後如有戰事,如有死者,你可以照這樣做嗎?儘量收殮他們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