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蓋上燻爐了。
煙,裊裊飄散。
然後,她來到他身邊,輕輕坐下。
關靖有些詫異,看著她拾起墨條,開始磨墨。
為他磨墨。
剎那之間,他虎軀微震,握緊了手中的筆。
他無法動彈,她卻神色自若,小心的、緩緩的,在硯臺上為他研磨出,深濃的黑墨。
關靖強壓著,心中的強烈震撼,雙眼竟然微微發酸。
最近,他的眼睛總覺得酸。但是,這時,跟先前每一次都不同,微燙的水氣,刺激著他的雙眼,陣陣上湧。
自從屠殺景城百姓後,她就再也不曾,為他磨過墨。他心裡清楚,是因為她不能認同,他的所作所為,認為他太過殘酷狠絕。
連他自己也知道,那些行為,是鬼、是魔才做得出來的惡行。他如此罪大惡極,就算受千刀萬剮,也死不足惜。
可是,看盡那些慘況後,她還是來了,繼續坐回他的身旁,靜靜為他焚香,替他磨墨。
他的喉頭微梗,感覺煙霧都化為實體,一端在她的指上,另一端就圈繞著他的心,一圈又一圈,雖然軟,卻無法鬆開。
但願,今生今世,都不要鬆開。
寧可,就這麼被她綁著、被她繞著。只求,她肯綁著、肯繞著。
凝望著身旁的小女人,關靖吸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就怕會嚇走她。他強行剋制著,心中難以言喻的情感,佯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用毛筆輕輕蘸取,她所研磨出的墨,提筆再寫。
夏日炎炎,連風都是熱的。
但是,他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夜,無聲降臨。
直至夜半時分,關靖終於願意擱筆,跟她回到院落裡,共同躺在睡榻上、軟褥裡。
上榻之前,她特地在香裡,添了一味香,讓他能早些入眠。當她回到床邊,用嬌小的身子,柔柔貼臥進,已經好熟悉好熟悉的寬闊的胸懷時,他才開口說道:「這味道,不錯。」
關靖已經閉上雙眼,但是,他的手卻還揉著額角,他的頭,很痛。
柔軟的雙手伸來,輕撫著他的額頭,漸漸緩解疼痛。
「這是什麼香料?」他握住她的小手,問著。
他眼仍是閉著的。
她停頓了半晌,才出聲回答。
「沉香。」
關靖微怔,睜開雙眼,用黑幽幽的深邃眸子,凝望著她。
然後,他又笑了。
「我喜歡。」他說。
她輕輕一顫,看著、聽著,他又說。
「很愛。」
心口,莫名一熱。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搗著那雙奪人心魄的黑眼,不敢再看,但要是不用手搗著,就會捨不得不看。
關靖閉上雙眼,唇邊仍舊帶著笑,長長的喟嘆一口氣,啞聲說著。
「很愛哪……」
話裡的意思,是那麼明顯。
她啞口無言,慶幸是搗住了他的眼,才沒有讓他看見,她又紅了的眼眶。
夜,好深好深。
關靖沒有再睜開眼,只是輕握著她的手,要她撫著他的臉、順著他的長髮。她無法自制,順從的照做了,給他所要的安慰。
在她的撫慰下,他因為太過倦累,沒一會兒就已經睡著了。
深夜裡,她忍不住,輕輕撫著關靖的眉、他的眼。
他瘦了很多。
她注意到了,他俯案的姿勢,壓得更低了,就連在白晝的時候,也需要點燈,才能夠書寫。
「婦人心」傷了他,即使,她已經停了使用,那幾味會引發嚴重痛楚的香料,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