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希望別人幸福的心,是多麼值得珍貴啊……
霧氣漸漸地重了起來,她不住手編織著的拎包,也有點溼漉漉的,蒲葉也柔潤得不那麼剛脆了,蜷縮在她腳下的那條黑狗——就是原來於菱養過的那條純種獵犬,也團得更緊了。還是不見於而龍回來,越等越急,越是急躁,心情也越是不安。於是這樣那樣的不幸設想,就在心頭湧現。“ 不行!”老林嫂坐不住了,站了起來,拄了根棍子,朝生產隊的辦公室踽踽地走去,後面跟隨著那條無聲的,像影子一樣的黑狗。
生產隊的小會計被她的敲門聲驚醒了,開門讓她進來,揉著眼睛,怔忡地問:“老奶奶,你有什麼事?半夜三更!”
“孩子,求求你,給我往縣裡掛個電話。”
“找水生叔嗎?”
“不,你給我找縣委王書記。”
小會計突然想起,好像上頭關照下來的,不要隨便讓這位烈屬老奶奶,動不動給縣裡去電話。前些年,她可是沒少給縣裡找麻煩,氣得王惠平下了這道口諭。在縣城那樣一個天地裡,書記的話是和聖旨差不多的,小會計便勸老林嫂說:“ 老奶奶啊!你看看都幾點啦!”他抓起桌上的馬蹄表:“ 喲,兩點了,王書記都做了三個夢了。”
“你給我打到他家裡去,他家裡有電話。”
“老奶奶,你摸摸我頭皮,太軟,可沒長那分膽子,敢大半夜去驚擾他。”
“有要緊事,孩子,我要找他——”老林嫂告訴他:“ 我們家的客人不見啦!”
“是嗎?”小會計瞪出眼珠子來:“支隊長給丟啦?這還了得?”他知道於而龍是個大幹部,是王書記的老領導,而且白天專程開著遊艇,封了湖,滿世界地找他,看來非同小可。權衡了一下利害關係,立刻給縣裡掛通電話,把王惠平從夢中驚醒。他戰戰兢兢地捧著電話,聽得出來,那聲調是相當不耐煩的。小會計嚇得忙把聽筒塞給了老林嫂:“你給他講吧!”
老林嫂把情況斷斷續續地告訴了他。
沒等她講完,王惠平不樂意地打斷了她:“ 水生來告訴過啦,我通知秘書,叫他給陳莊公社打電話了。”
啪地掛上了電話,嘟噥了一句:“大驚小怪!”
他老婆問道:“誰來電話?”
“柳墩那老婆子!”
柳墩的老婆子還在捧著聽筒,一個勁地啊啊著,殊不知電話員早撤線了。
小會計說:“要怪罪下來,你可頂著。”
老林嫂說:“放心,犯不了死罪,走,家去!”她招呼她那條黑狗走了。
就在黑狗又蜷縮在老林嫂的腳前,閉起眼打瞌睡的時候,對不起,王惠平床頭的電話鈴又響了:“丁零,丁零!”
又是柳墩那老婆子。
待不去接吧,電話鈴一陣響似一陣,他老婆光火了,沒完沒了,不識相的老婆子又該纏住不放。她想起這個全縣最出名的烈屬,死了丈夫和兩個兒子的烈屬,前幾年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進省上京,去為於而龍鳴冤叫屈,純粹是一種不可理解的愚昧。於是抓起電話,沒有一點好聲氣地問:“誰?”聽筒裡傳來電話員埋怨的聲音:“ 地委江書記的電話,你們怎麼半天才接?”
她趕緊推了一下接著做夢的丈夫:“快,是江海——”把聽筒塞給一躍而起的,光著身子的王惠平,他老婆趕快找了件衣服給他披上。但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因為地委書記的聲音,遠不是那麼友好的,絲毫不亞於剛才他和老林嫂通話時的冷淡和不耐煩。
劈頭就是一句:“……你是怎麼搞的嗎?”老鹽工的話,天生有股又鹹又苦的味道:“於而龍來石湖,你怎麼能不馬上告訴我?別人要疏忽了,我可以諒解,他們不瞭解我和老於之間的生死關係,你是知道的,為什麼不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