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除了官道,就沒有能走的路,真是……”子釋回應著妹妹,終於陷入昏沉。
長生抱著他,原本種種策略計較,考慮雙胞胎到達之後如何勸服,這一刻,忽然失去了所有耐性。
將子釋胳膊塞到薄被裡,頭也不抬:“子歸,有什麼話,等明天子周到了,一塊兒跟我說罷。”
一隻手跟進被子,掌心貼到臍下,替他捂住丹田。接著道:“只有一點,你記著,你們兩個,都長大了,別叫大哥再為你們操心。”
另一隻手往下放,落到枕頭上,結束談話:“去吧。”
子歸看見大哥沉沉深眠,安憩在那一方小小的港灣裡。不提防鼻子一酸,淚水滿腮。
眼前這場景,明明從未目睹,卻好似昔日重現。除了難過,還是難過。
此情此景——大哥怎麼想,已不必再問。
她一步步退到門口,望著那個沉默的背影,喉頭哽咽,咬牙質問:“怎麼能……這樣?顧……長生,你……怎麼……能……這樣?”
往昔歲月一幕幕從眼前閃現:彤城、楚州、封蘭關、西京……逃亡、離別、認親、打仗……那月色下孤獨的身影,那暗夜裡驚悚的笑聲,那繁華中無言的躑躅,那屈辱後絕望的抗爭,那殘陽下流淌的鮮血,那關樓前堆疊的屍身……
因為這個人,一切,都失去了本來面目。過去、現在、未來,全部變得如此苦澀。
然而,多少怨與恨,卻因他懷裡那個人,盡數化作反噬心魔。
“你叫子周和我……還能跟你……說什麼?你叫我們……跟你……說什麼?!……”
子歸陡然轉身,在自己崩潰之前,狂奔而出。
七月初七早晨,最先得到的,是追擊小組傳回來的情報。
“……我們按照殿下指示,一路往東,一路往南,結果南邊這組發現了對方蹤跡。要不是地形太複雜,又有人佈疑陣,差點就抓住了……”
“現在往哪兒逃了?”
“之前在北邊,後來又折向西邊,他們幾個怕是快追到盤曲關了。離西京越來越近,看那意思,竟像是要逃進城去……”
“進城?”算算時間,哪怕他這會兒已經進了城,也為之晚矣,無濟於事。
哼!如此膽色(或者應該倒過來:色膽?),是太執著呢,還是太愚蠢?
長生握住刀柄:既然如此——只怕你不來。來了就好。
緊接著,親衛報莊大人、倪將軍回來了。
長生問:“有錦夏朝廷的人跟著沒有?”
傳信的親衛道:“有。全捆著呢。統領說,本來夜裡就該到,結果有人中途逃跑,追了一回,才耽誤到現在。”
“中途逃跑?”
“說是其中為頭的那個十分警覺,走到坨口關發現方向不對,偷空搶了馬匹就跑,到底讓統領給抓了回來。乾脆全綁死了……”
長生揉揉額頭:這倆徒弟,本事好大。果然翅膀硬了……子周被綁到這徹底落入敵手的銳健營,不知會是什麼反應……想到即將面對的會見,一時竟抬不動腿。
走進議事廳,莊令辰和倪儉行禮:“殿下。”
錦夏方面其他隨從都另外關著,二人單把小舅子大人請到此處等候王爺。雖然不願過分得罪,但對方遭到捆綁看押後,一路喝罵不休,只好連嘴一併堵上。不敢讓人家跪著——當然,秘書侍郎大人膝蓋硬得很,也不可能給蠻夷下跪——於是便任由他氣哼哼雄赳赳立在那裡。
自從坨口關前逃跑未遂,子周心中又驚又恨。等到望見執明衛大營轅門外盡是西戎兵往來遊弋,肝膽幾乎都要爆裂。這是什麼樣的城府和手段?偽裝議和短短數日,已經瞞天過海兵臨城下,叫西京糊里糊塗做了甕中之鱉、釜中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