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資格不接受。

所以，只能妥協。

妥協之後，才有資格在心底殘留一點一個父親的尊嚴——這麼大的事，女兒寧願編造莫須有的人和事，也不願與自己透露半分？

沈梧秋也感受到了他語氣裡的情緒，年少的時候，也的的確確怨恨過這個父親。後來卻明白了，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她的怨恨都源於愛，這些源於血緣羈絆的父女天性，讓她骨子裡就儲存著對人的敬畏和愛。

「不……不是您想的那樣的。」她想要解釋，可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我只是怕……您難以接受。」

沈爸爸抬頭，看向她：「要是今天這些人不上門……你是不是準備瞞我一輩子？」

沈梧秋搖頭，「我從沒這麼想過。一開始沒有跟您說實話，是因為當時……」

「沒有就好。」沈爸爸長長地鬆了口氣，整了整臉上的神情，「快進屋去吧，你還沒出月子，外面雖然出了太陽暖和，但風還是很大的。」

「爸……」

沈爸爸過了好幾秒才「哎」了一聲，然後朝一直跪在原地的某人伸出了手，「起來吧。」

顧靈玉並沒有急著站起來，而是仰著頭看向他：「那我現在也可以叫您爸了嗎？」

沈爸爸忍無可忍，伸出去的手直接落在了她的腦袋上。

打的姿勢惡狠狠，但落下時，根本就沒下重手。

終究，還是不忍心，畢竟也是在自己跟前蹦躂了這麼久的孩子。

沈爸爸看她還筆直地跪著，又是氣不打一出來，朝沈梧秋道：「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要跪著的，回頭別心疼怪我。」

沈梧秋笑著點點頭，卻覺得鼻頭有點酸。

別彆扭扭的老父親已經很努力在愛她了。

沈爸爸說完，又走到了走廊上的盛剛蒸出的糯米大圓框旁，戳了戳已經徹底冷掉了的糯米，抱怨道：「酒麴還沒加進去，今兒蒸的第一缸酒白蒸了……」

說完，又故意掃了一眼還愣在原地的滿院子人，沒甚好語氣道：「都愣著幹嘛？我們家雖然破舊了點，茶還是有一杯喝的。」

心情複雜的蘇雲芝這才得了特赦令似的，忙招呼著院子裡的幾位俊男靚女進屋：「各位遠道而來，想必辛苦了，快進屋去喝杯茶吧。」

顧家三喵喵看了自家爹孃一眼，這才敢帶著各自的媳婦進屋去。

路過某隻喵身邊時，幾個哥哥嫂嫂眼神都沒瞥一下。

雖然未知事情全貌，但幾位哥哥嫂嫂都是冰雪聰明的人，就這麼聽了個囫圇，也聽了個大概，知曉自家妹子是幹出了先上車後補票的勾當，只要跪一跪能得了岳父的原諒，那也不是什麼大事。

於是，最後大家都進了大廳，外面就剩下了在假裝搗鼓酒麴的沈爸爸和耷拉著腦袋跪在原地的顧喵喵。

十分鐘過去，沈爸爸依舊在假模假樣地磨酒麴。

顧喵喵瞅了一眼，沒做聲。

又十分鐘過去了，沈爸爸依舊如此。

顧喵喵暗自摸了摸自己的膝蓋，小心地把膝蓋下的碎石子扒拉乾淨。

又又十分鐘過去了，顧喵喵瞅了一眼已經只有一點火星子的柴火堆，「叔，沒火了……」

沈爸爸這才睨了她一眼：「你叫我啥？」

顧喵喵：「叔。」

沈爸爸：「你叫我啥？」

顧喵喵：「叔。」

沈爸爸把手裡的小石缽一扔：「我問你叫我啥？」

顧喵喵猶豫了一下，小聲道：「爸……」

沈爸爸搓搓手，隨手抓了一把糯米飯扔給她：「我家是沒給你飯吃？」

顧喵喵趕緊伸手接過，然後大聲叫了一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