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不懂狀況的北京混混來向楊偉民勒索保護費,結果當天就從歌舞伎町裡消失。這件事馬上就在新興的黑道勢力間傳開,從此再也沒有人敢找楊偉民的碴。每天晚上,各種情報都會流傳到楊偉民這裡:像是哪間酒家開了間麻將館,或是福建幫的張三拼了老命在找上海幫的李四這一類的訊息。楊偉民就是藉由交換這類訊息,在整個中國圈子裡——不管是黑或白——大賣他的人情。所以,每當我碰到沒有把握的狀況,就會到楊偉民這裡來獻殷勤。
“不久前發現了一具屍體。”楊偉民仍舊盯著報紙,用流利的日語說道。在開口說話時,他那位於眼袋與臉頰的肌肉,因為松馳而顫抖著,三條深深的皺紋像猛禽的爪子似的浮現在他的眼角。
“是誰?”我用日語問道。
“不管在死前叫什麼名字,現在都沒意義了,不是嗎?”楊偉民的眼珠子在鏡片下骨碌碌地轉動著。
那混濁幽暗的雙眼,使他看起來像是在深海里活了幾百年的老魚,而這條老魚,見過無數的生死。總之,我點了個頭。
楊偉民的意思大概是,不過是一個和我們的圈子無關的日本人掛了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其他的呢?”我點著了煙,楊偉民像是驅鬼似的,用力揮手拂開煙霧,並用那對半死不活的魚眼珠子瞪著我。
楊偉民以前是個大煙槍,但是自從他被肺癌搞得生不如死之後,再也沒有一個傻瓜敢在他身旁抽菸。只有我例外,因為楊偉民絕不會找我麻煩。
“聽說吳富春回來了。”
我聽了煙差點掉下來。感覺像胃裡長了塊大石頭,把我的胃袋直往下扯。
楊偉民一撇嘴角。露出一種“誰叫你不聽老人言!”的表情。
“事情還沒了呢!元成貴可不會放著不管。”
“根本沒有人搞得清楚那傢伙腦袋裡想些什麼,不過,健一,你應該知道吧?”
我沉默地搖搖頭,腦袋瓜裡好像快要短路。那個叫夏美的女人打來的電話已經夠讓我頭痛的了,現在連富春都要來給我惹麻煩。剛才我還以為只是腳邊開了個大窟窿,其實說不定我已經掉進這個無底洞裡了。
“聽說是元成貴的手下看到他在附近遊蕩,元成貴氣得眼睛都快噴火了。”楊偉民的口吻,好像在談一隻稀有動物的出沒似的。
吳富春是個神經有問題的小混混,而且是很難搞定的那種。
一年前,福建幫給了吳富春一筆錢,叫他殺掉一個上海人;每一個在歌舞伎町混的中國人都知道那傢伙是元成貴的得力助手。就算是腦筋有點問題的傢伙,也不敢把元成貴的心腹幹掉。只有沉不住氣的福建幫才會為了毒品買賣的糾紛,捅出這個大簍子。總而言之,福建幫計劃了這樁傻事,只用區區幾十萬就想叫富春把人給做了。後來,元成貴的怒氣超乎想像,而接替的錢波為了替元成貴洩憤,在歌舞伎町颳起了一陣旋風。做事不考慮後果的福建幫幾乎被殺個精光,最後搞到街上的福建人都銷聲匿跡了。
不過,富春卻巧妙地逃過了元成貴的魔掌。有人說他跑到名古屋去了,也有人說他躲回老家去了,不過,沒有一個人知道真相。
“元成貴遲早會找上你的,你有什麼打算?”楊偉民說著,視線又回到了報紙上。
我沒出聲,只是吐了口煙,透過骯髒的玻璃望著窗外。
“元成貴這傢伙很難應付,說不定你在歌舞伎町會混不下去喔!”楊偉民的話讓我回過頭來,那聲音就像是一個慈祥老人。他彷彿看透了我的心。“你就別再硬撐了,挑個自己人結婚吧!這樣的話保證你不會有事。”
我對著天花板吐了口煙,對他笑了一笑。“我的情況還不適合吧!下回見。”
我轉身背向楊偉民,伸手開門,窗上映著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