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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心情,另一道來自長安的旨意接踵而至。

這一次,下旨意的是呂雉,當今的皇后。

她在信中並沒有詳述召我入長安的理由,只是說“夜來忽憶往昔,心有感焉,以期敘舊”。

我風塵僕僕步入長安,第一次見到這座註定會因見證後世時光長河中一個又一個王朝的興衰和悲歡而永載史冊的城市。

長樂宮中和呂雉的會面,並沒有什麼意料之外的插曲發生。她仍叫我“妹妹”,似當年我與她在彭城時的那段日子裡一樣。

“妹妹,陛下快要死了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靠坐在一張暗繡了金色九龍的軟墊裡,懷抱暖爐。口氣是輕慢而隨意的,眉梢眼底,看不出絲毫的悲傷。

“等他一死,這天下還有誰能奈何得了我?妹妹你就在此陪我,看我怎樣對付那一對賤人母子,想必十分有趣,你想不想聽?”

她出神片刻,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那是一種真正開懷的笑,整張臉龐完全舒展了開來。不等我開口,又自顧說道,“我要把那個賤人的手腳俱都削去,丟進豬欄,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意,如意,她的兒子名如意,但她做夢也沒想到,我才是那個最後如意的人吧……”

我極力壓下腦海中浮出的那非人的一幕景象,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召我入長安。

這一定是她這一生最揚眉吐氣,最快活的時刻了,就算以後的某一天,她真的將她痛恨了那麼多年的戚夫人按照她自己的心意施加這世間最殘忍的對待,那一刻的快感恐怕也沒有現在來得強烈。就彷彿火山行將爆發之前那一刻的地動與山搖,往往比揭蓋而起時來得更為劇烈。

這一刻,在這個世上唯一一個能夠壓制她的男人將死的前一刻,她只是需要一個人來分享她的快感,那種隱忍多年,即將得到釋放的快感。

恨有多深,這種快感往往也就有多大。

***

我留在長樂宮中的第十天。那一天的傍晚,殘陽如血般地傾倒在未央宮頂高高伸向天際裡的飛簷吻獸之上。這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初夏傍晚,卻連迎面撲來的穿堂風,也彷彿帶了一絲小心翼翼的謹慎和陰沉。

未央宮的金華殿裡,劉邦,這個皇朝裡曾經至高無上的帝王,此刻氣若游絲地仰面臥在一張巨大的錦榻之上,一動不動。他的臣子們,此刻正被關在司馬門之外,心急如焚地等著裡面的召喚。

他彷彿已經沒有元氣說話了,甚至連轉動眼珠也困難,只有肢體偶爾的輕微抽搐,才能證明這還是一個有生命的人。而呂雉,就這樣安靜地坐在他的腳邊,安靜地看著暮光中的皇帝困難地轉動他的眼珠。

“你想說話,是嗎?”呂雉終於靠近了他一些,微笑著開口。

他的眼珠轉動,唇微微地翕動。

“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的陛下。我們是那麼多年的夫妻,你想什麼,我怎麼會不清楚呢?你是想叫我以後要好好待你的戚夫人和她生的那個兒子,是嗎?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他們的,你就安心走吧。”

她的聲音明明很是溫柔,卻偏偏帶了一絲陰涼,彷彿有蛇正貼著溫熱的面板遊走。

榻上的皇帝一定是感覺到了,我看到他忽然用力縮了下已然枯瘦的一條腿,用一種怨恨的目光盯著呂雉。

“啊陛下,這樣和你對視,我累了呢。我先去歇息片刻,等養好精神,我再放你的那一群忠臣們進來看望你吧。”

呂雉打了個呵欠,站了起來,在侍女的攙扶下,慢吞吞地朝偏殿而去。

夕陽暗沉了下來,我仍佇立在金華殿這間愈發暗沉的殿室之中,靜靜打量著此刻躺在我面前的這個人,他就要死去了。

曾經卷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