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乾了眼淚,最終還是決定南下,先回我那在太行山山麓腳下的家。
父親已經做了必死的打算,也讓我逃得越遠越好了,但是我心裡,始終總是隱隱懷了希望,或許父親在途中可以逃生呢?如果他真的活著逃了,那麼我回到那裡,總是還有一絲可以再次與他相碰的希望的,只要他活著,他就一定會去那裡找我的。回去後,我可以不住在家裡,而是隱匿在山中,等候我的父親歸來。
儘管我明白,這個重逢的願望可以實現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但現在,既然我已經孤身一人了,去哪裡不是一樣,還不如去這個可以讓我懷抱有一絲希望的熟悉的故地。
從燕都返回到趙國邯鄲,這趟回去的路,再也沒有父親關愛的笑容,也沒有蓋聶喋喋不休的追問,甚至,我很有可能會因為各種原因而死在途中,但即使明知這樣,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我沿著有人煙的馳道,踏上了南下的路。
第一天,我用身上的冬服換了一包豆飯乾糧,這包乾糧,我整整吃了三天,再接下來,我就徹底成了一個沿路乞討的小乞丐,滿面髒汙,風塵僕僕,白天沿著馳道行走,夜晚胡亂宿在人家的簷前牆後,我被野狗追趕過,被人白眼呵斥過,但也有善良的人從自己那淺淺的碗頭裡夾給過我一塊饃餅。
在我南下的第十天,路過一個村莊之時,實在受不了身上散發的酸腐之味,我便到了河邊的埠頭,俯□去,鞠了一捧水,想要洗下自己汙垢滿面的臉和脖頸。
疲憊的肌膚碰觸到清涼透澈的河水,全身的毛孔都為之舒展,我洗了下手,正想捧了水拍在臉上,突然,我的後頸感到了一陣劇痛,接著便失了知覺。
等我醒了過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燕太子丹俯在我面前的那張臉,短短十天不見,他的臉看起來顯得更加蒼白,唇角微微下墜,唇邊的紋路顯得更是深了。見我醒來,他面上閃過一絲喜色,但這喜色瞬間便消。
“你醒來了?”他淡淡問了我一句。
他此刻已經站直了身子,雙手負在背後,頭微微仰起,目光之中帶了一絲倨傲之色,看起來,確實高貴如一國之太子。
“你答應過我父親,要放我走的。”
我從塌上爬了下來,站到了他的面前,抬頭看著他,冷冷說道。
“徐夫人若在,我自然不會拘你,但他已不在,我所應的承諾,自當不算。”
“我阿爹走了?”我心中立刻砰砰亂跳。
“他和我的武士一起被秦兵擊殺了。”燕丹目光不眨,看著我毫不猶豫地說道,就彷彿這幾個人的死,於他不過是螻蟻之滅。
剎那間,我渾身的血液冰涼,所有的希望,也瞬間破滅了。
我的父親,他死了?好些,或許被葬入亂墳崗,更有可能,就像我們之前去往中山的途中所見那樣,橫屍野地,遭遇野狗啃噬。
再也見不到他望我時的溫暖目光,再也聽不到他呼喚我名字時的醇厚聲音了。
我的頭低垂,口裡已經是滲出了舌尖綻破的血腥。
“岐山寶藏,存在哪裡?”耳邊,傳來了燕丹的陰柔之聲。
我仍是垂頭,沒有理他。
“你父親的身上,並沒有藏寶之圖,他必定告訴過你圖之所在,現在,你只要告訴我,藏寶之圖在何處,我便會放你走,不但會放你走,而且,我還會給你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裙,還有很多的金。”
他居然蹲了下來,與我齊平,柔聲說道。
我望向他。
我知道我眼裡的怨毒,那絕不是一個孩子應該有的。
他微微變了臉色,倏然站立了起來,華貴的藍袍衣袂掀起了風,送來了一陣薰香之味。
“阿離,你是叫阿離,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