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轉大,雨點噼噼靂靂打在傘沿上,濺起氤氳的水汽。
“你說你要考慮,我便給你時間。可你又做了什麼?對他獻身,隨他出奔,讓我顏面盡失!你有沒有想過,你能來去自如,劉氏常葆安平富貴,全是因了什麼?”
我慢慢抬起頭,譏諷地笑道:“別告訴我,是因為你愛我。”
他身形一滯,未執傘的手漸漸握緊。
“打從一開始,我不過就是你的一場遊戲。初時圖個新鮮,時時把玩,久了就覺得無趣,任意丟棄。直到被旁人撿去,遠遠看著彷彿又格外的好。於是,你便想搶回來。”
落雨如注,我渾身溼透地跪坐在泥地上,冰冷至麻木。
“所以,不要說你為我做了什麼,更不要說你愛我。這些話,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話音剛落,衣領被緊緊拎起。油紙傘似落葉飄零,沾了泥,又被雨水淹沒。我無力反抗,任由身子一輕,他暴怒的臉近在眼前。
“你以為你是誰?”
我冷冷地轉首避開,卻被他抬手錮住臉頰,不得不面對他的目光。
“你是什麼,不是什麼,這一切,只能由我說了算。你明白嗎?”
胸口乍然縮緊,頭腦漸漸昏沉,玄明說的話變得意味不明。我有些納罕,為何天黑得這樣快?玄明似乎還在說著什麼,我聽不清,只好閉上眼,希望時間早些過去。心思愈發混沌,只感到胸前的力道轉到了雙臂上,好像有人在大力搖晃,攪我安睡。我勉強睜眼,看到司馬熾焦急的臉,一句句喚著“雲靜”。我掙扎著開口,想說阿熾不要著急,我睡一會兒就好。
“我……”
接著,黑暗徹底降臨。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1 章
幼時在新興,麗芳姑姑曾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有無賴子與老母獨居,平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言行多為鄰人不恥。一日早起,卻忽然似換了個人,蓄水砍柴,整飭門庭,還為老母煎茶熬藥,服侍周到。到晚間與老母敘敘而談,言語中多感慨世事無常人生聚散無期,實當勤勉珍重,才不負朝陽晚霞。老母深受感動,以為兒子從此痛改前非,家門有望矣。是夜,兒子與母親交手道別,回房就寢。第二日老母扣扉喚兒,久不聞應答,推門而入,才發現兒子和衣含笑而臥,已終壽久矣。
我記得那時問過姑姑,故事裡的無賴子為何忽然性情大變。姑姑說,人之將死,雖飄渺虛無,大約冥冥間是自有知覺的。無賴子痛改前非,也許是想在死前對相依為命的老母做些補償吧。姑姑還說,也並不是說每個人都會明確地知曉自己的死期,只是大抵,會有些異覺。
多年後回想嘉平三年三月末的那日,我在祖父、母親和小哥哥關切的目光中幽幽醒轉時,心裡忽起的,也許就是這樣一種“異覺”吧。那種並未成形的蕭條空虛之感,若說分明意味著什麼,便是關於我與司馬熾的終局。一切,就快要結束了。它對我說。
然而那時還年輕的我憑著一股不甘心,在彈指間揮卻瞭如此不祥的念頭。我只記得,自己說過會救他,還期盼著到遙不可及的豫章,同他過上神仙眷侶般的日子,相伴到老。
“是聖上將你帶回來的。聖上還開恩交代,讓你在家好生將養。”
祖父蒼老了許多,在兇險的朝堂上週旋多年,花去他不少心力。此刻他臉上含著隱隱的擔憂,還有些許慶幸。他一定在想,幸好皇上沒有怪罪劉家吧。
“祖父當日在洛陽,在大晉的朝堂上,也是一口一聲‘聖上’叫得十分順當吧?”
我仰臥在床榻上,悵然若失之餘,起了遷怒之心。
“如今言是人非,祖父倒也不覺得叫不慣呢。”
母親驚失了顏色,趕忙道:“你這孩子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