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分錢進賬,這個月她每天上班,卻都是勞而無功。這個公司沒有底薪。
阿香神情很沮喪,她說她和老公離婚了,自己獨自帶著孩子,孩子在上高中,母女倆沒有任何存款,她說,明天她就離開這裡,去大街上撿拾礦泉水瓶子。
我問:“你當初給職介所交了多少錢?”阿香說:“500元……火車站旁邊的中介所都是黑心中介。”阿香說完後,眼淚就流了下來。
我不忍心看她紅紅的眼睛,我擔心自己的眼淚會掉下來。
其實,這家電話直銷公司的很多人都和阿香一樣,每天忙忙碌碌,卻一無所獲。他們不停地打電話,可憐巴巴,低聲下氣;不停地在外面跑,頂著烈日,冒著嚴寒,卻沒有一分錢進賬。公司是沒有底薪的。
幾十號人,一個月下來,只談成了三筆生意,這是我在牆上的黑板上看到的。談成這三筆生意的,只是一個人,一個高大豐滿的漂亮女孩子;而所談成的這三家單位,兩家是村辦工廠,一家是村委會。阿香偷偷告訴我說,這個女孩子出賣色相,又許對方以鉅額回扣,才談成功的。而只要談成一筆生意,就能維持公司的正常運轉。
公司每天都瀰漫著失望和失敗的情緒,每個人都垂頭喪氣,每天有人進,每天又有人出,每天都能見到新面孔。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爭著搶著往這個袋子裡鑽?難道就因為這是電話直銷——是一種外面宣傳的新興產業嗎?
這麼多人沒有收入,他們如何生活?公司為什麼不給底薪?
我決定找老闆談談。
老闆單獨有一間辦公室。他坐在一張並不寬敞的辦公桌後,桌子上擺放著好幾本武俠小說。上班時間沉浸在刀光劍影中,這就是他所有的工作。
老闆20多歲,肥頭大耳,體態臃腫,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他有嚴重的口吃,一說話後面就是一連串省略號。一說話他就神情激動,面紅耳赤。
我走進他的辦公室,他將雙腳從辦公桌上取下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放下正讀得津津有味的武俠小說,恢復了一副老闆的模樣,他故作威嚴冷峻地問我:“你……你……”
我說:“我有事。”
他馬上站起來迫不及待地問:“什麼哦……哦……”
我替他說:“你是想問什麼事?”
他馬上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坐回了沙發。
我說:“大家這麼辛苦,你應該發點底薪。”
他馬上又激動地站起來:“不……不……”
我又替他回答說:“是不是不可能?”
他輕鬆地坐了回去:“是……是……”他就是說不出那個“的”字。
他“是”了半天,憋得臉紅脖子粗,既然不願意給大家發底薪,既然這麼貪婪,我才不會再管他了。我轉身走出去,讓他一個人在房間裡一路磕磕絆絆地“是”下去。
回到臥室後,看到一張張垂頭喪氣的臉,我說:“你們為什麼要來這裡?什麼工作不能幹?我們有雙手,難道還怕餓死了?你們在這裡呆了一天又一天,能有什麼結果?電話直銷,說白了,就是騙人的,騙那些老闆的。你們想想,能夠做老闆的人,都是人精,誰會那麼好騙?”一個又瘦又高的男子說:“我早就想走了,可是出去後還是找不到工作。”
我說:“你整天呆在這裡不去找,工作就會來找你?”
另一名男子不服氣地說:“可是,我們這裡就有人拉到業務了。”
我看著他那張長滿粉刺的臉問道:“你是女人嗎?你有……”後面的話我覺得不合適,就再也沒有說。
老闆大概聽到了我的說話聲,他左搖右擺地艱苦卓絕地走出來,指著我說:“你……”
我說:“我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