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畫眉深淺入時無(下)
拓跋朔估算的不錯,夕陽西陲時分,我們一行果真到了雁門郡。漠歌很快找到驛館安排我們住下,隨即便順著拓跋朔的意思遣人去找了一名頗有聲望的老大夫來為我醫病。我仍是倦倦地,蜷靠在榻上便不多言語,倒是惇兒眼見來了大夫,一發地緊張了起來,扭股糖似地跟前跟後,不斷以著手勢問拓跋朔我究竟是怎麼了,直煩得拓跋朔一把將他抱起便塞給了靜竹,吼道:“帶惇兒回房休息!”
靜竹嚇得一激靈,忙忙便抱過了惇兒一疊聲應道:“是、是!”
惇兒哪裡肯依?掙扎著便在靜竹懷中扭動起來。他個頭雖小,氣力卻是挺大,只聽靜竹輕呼一聲,卻是被他誤踢疼了腰部。眼見他連扭帶掙地便滑下地去,她緊忙探手去抓,卻哪裡能抓得到?只得眼睜睜瞧著他一骨碌地便跑回了我榻側,伸手抓住了我探出錦衾外的手臂,卻轉臉衝著拓跋朔扮了個鬼臉。
“惇兒,你不要妨礙大夫把脈!”拓跋朔無奈大吼,看著惇兒防賊似的地擠在我與那老大夫中間,三分煩躁更兼一分鬱悶,他面上表情便很是複雜難言。
惇兒聞聽此言,方才嘟囔著嘴巴極是不甘願地挪開了身子,一雙墨黝黝的眼瞳卻仍是膠著在我身上。我情知他必是擔憂於我,卻又不知如何表達,心中一隅便瞬時綿軟了,探手在他柔軟的額髮上撫了撫,眸光相碰的剎那,無需任何言語,他赧然一笑,任由靜竹走了過來牽住他的手走到一側。
那老大夫見狀笑道:“這位小公子倒真是仁孝,如此體貼母親。”說著便將藥箱在桌上放下,自取了塊錦墊置放在我腕下,並起二指輕輕搭放在我脈上,闔眼把起脈來。
拓跋朔亦走了過來,探手攬住了我的肩膀。眉頭微微蹙著,眼睛卻是眨也不眨地盯著那老大夫的臉色,目光灼灼中透著清楚的熱度,若是視線能夠實化,我想只怕那老大夫臉上早已被他穿破不知多少個孔了。
一時間屋中便各自安靜了,只聽得到輕輕淺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那老大夫闔眼把脈,眉頭許是習慣性地微微蹙著,並非就一定代表了什麼不好的意思,可側眼睨著他一臉緊張的模樣,那繃緊的麵皮,緊蹙的眉頭,眼中星星點點的焦灼與在意,映入我眼中卻是十分受用。我心中愉悅,便連胸中反覆湧動的腥燥之意彷彿也淡去了些許,抬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臂,在他轉臉望我時盈盈一笑,無聲安慰著他。
他眉頭一鬆,扶著我肩膀的手終於是不再那樣緊繃了,轉向那老大夫道:“內子近來總是頭暈不適,卻不知……”
我順著他的眸光一併望向了那老大夫,卻見他尚未說完,那老大夫微蹙的眉頭驀地放鬆了,睜眼笑道:“喜脈。”
“什麼?”我本暗自忍耐,聞言猝然一驚,喜脈?他是說……難道我竟然是——?!
喜脈?喜脈?!
我這壁廂是愣在了當下,拓跋朔霍得起身,動作太快幾乎驚著了蜷在一邊的我,他一把握住了那老大夫的肩膀,鎮聲道:“你方才說什麼,再說一次!”
那老大夫似乎是見多了他這樣一驚一乍的反應,見狀也不惱,拈著顎下那綹稀稀鬆松的鬍鬚正色道:“尊夫人已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了,相公當真是糊塗,竟還作這長途跋涉,路途顛簸,更兼暑熱,已然是動了胎氣,因此才會時常噁心頭暈。”
我腦中登時一陣疾過一陣的轟鳴起來,已然再也聽不清他們接下來的說話,直到靜竹和繡夜笑逐顏開地雙雙跪在我與拓跋朔身前直呼恭喜,我才驀地醒過神來。
我有了……我有了——我和他的……孩子!
這是真的麼?還是,只不過是我午夜夢迴的一場糾結於過往遺憾的美夢罷了?怔怔地蜷起身子,雙手無意識地緊緊攥住了心口處的衣裳,任白皙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