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嗎,你怎麼會在這裡?”岡日森格的意思是:“曾經幫助過我的喇嘛,我知道你正在受難,我也會幫助你的。”父親搶過去,繞到他的後面,抓住他的雙手說:“好啊好啊,你的雙手還在,我請來了多獼總部的麥政委,他一定會保住你的手,一定會的。你要相信我們,要堅持住啊。”藏扎西騎在馬上,胳膊被牛皮繩牢牢捆綁著,黝黑憔悴的臉上是憂鬱到深秋、無奈到枯萎的表情。草原上的人,臉色和表情都是季節,環境的夏天就是臉的夏天。可是現在,夏天還沒有結束,藏扎西的臉就已經是深秋了。深秋過後是冬天,冬天是寒冷凋零的季節,是死亡的日子。他充滿悲傷地對父親說:“但願我一向敬奉的三寶保佑我,但願你們漢人的好心腸能夠暖熱西結古草原冰涼的石頭,我不想失去雙手的意思是我不想死,漢扎西你聽著,我不想死啊。抓住我的是牧馬鶴部落的騎手,那個身似鐵塔的人就是牧馬鶴部落的強盜嘉瑪措,你們一定要說服他,一定啊。”
父親點了點頭,怨恨地望了一眼強盜嘉瑪措,把藏扎西的話傳達給了麥政委。麥政委也點了點頭。但是他們都知道,說服強盜嘉瑪措和騎手們是很難很難的,至少在這個地方絕不可能,因為他們已經上路了。
強盜嘉瑪措和他的騎手們是路過這裡,這裡是野驢河部落祖先領地的南部邊界,騎馬往南走二十分鐘,就是牧馬鶴部落的駐牧地礱寶澤草原了。強盜嘉瑪措本想借著仁欽次旦的帳房吃點糌粑喝點奶茶,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雪山獅子岡日森格和漢扎西以及另外一些漢人。有一種鬧哄哄的感覺告訴他,僅僅就抓獲藏扎西這件事情來說,這些漢人對他們是十分不利的。嘉瑪措吆喝著騎手們趕快上路,心說只要到了我們牧馬鶴部落,一切就由不得別人了。漢人的話我們聽不懂,漢人的意思也搞不明白,我們就按照草原的規矩辦,砍了藏扎西的雙手再說話。他們押解著藏扎西,跑步離開了父親和麥政委的視線。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喊叫著追了過去,沒追多遠,就又回來了。
父親說:“怎麼辦?我們跟上去吧?去晚了藏扎西的手就保不住了。”麥政委說:“藏扎西是為了草原的團結才落到這個地步的,他的手一定要保住,我們的人也一定要跟上去,這個時候要是縮手縮腳不出面,連這兩隻藏獒都要看不起我們了。”岡日森格聽著,會意地搖了搖尾巴。它已經能夠聽懂麥政委的話了,這是信任和依賴的結果,儘管對方並不信任和依賴它。藏獒的感覺總是比人準確而快速,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誰可以接觸誰不可以接觸,人還沒有個一定的判斷,它們就已經知道了。父親說:“那我們趕緊走吧。”麥政委說:“立刻就走,但不能讓這兩隻藏獒跟著我們,它們只會惹禍,到了牧馬鶴部落,要是再咬死人家的狗,那就不好收場了。”父親說:“岡日森格的目的是要帶我們去尋找它的主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要是我們去了牧馬鶴部落,它們就不一定跟著了。”麥政委說:“最好能這樣,但還是要防止它們跟上。”
這時仁欽次旦的老婆過來請他們去喝茶吃肉。她忙活了一上午,就是為了好好招待他們一頓。父親問麥政委:“還吃嗎?”麥政委說:“不吃了。”然後就說了一些多有打擾,感謝接待的話。仁欽次旦的老婆一句也沒聽懂,但她跟藏獒一樣,憑感覺完全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呀呀”地答應著。也知道客人要走了,一刻也不能停留了,回身跑進帳房,又跑了出來,懷裡揣著一些食物:肉、炒麵和酥油。她把大部分食物遞給了父親,剩下兩大塊好肉,塞進了岡日森格和大黑獒那日的嘴裡。兩隻被當作客人的藏獒有禮貌地搖著尾巴,把肉放到草地上,輪番舔了舔她的衣袍。依然被拴在帳房前的三隻偉碩的藏獒,看主人居然招待了那隻來自上阿媽草原的獅頭公獒,十分不滿地吠叫起來。仁欽次旦的老婆聽懂了,走過去衝它們揮著手教訓了幾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