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畫心裡一陣酸澀,沉默地搖搖頭。
羅青自不知她所思所想,只頷首笑道:“想吃就出去買吧,正好你舅母來,咱家菜還不夠,你再去外頭買點瘦肉和蘿蔔。”
話剛說完,那邊舅母就嘆道:“我就坐一會兒,何必這麼大費周章,隨便吃點也就罷了。”
“這哪兒能啊。”怕她還要推辭,羅青取了銀兩塞到奚畫手上,忙催道,“快去快去,別讓你舅母等久了。”
“哦……”
她捏著碎銀子慢慢走出小院,腦中茫茫然地想事情。
時近正午,滿街的炊煙味,身側行人熙熙,叫賣之聲,聲聲敲在耳畔。恍恍惚惚的買了肉和菜,奚畫抱著菜籃子,從小巷子裡穿過。
熱鬧的人群一下子離她遠了,此地靜得出奇,不知因何故,周遭竟一個人也沒有。
她正自巷口出來,陽光刺目,卻聞得一聲馬匹的嘶鳴。
奚畫微微一愣,偏頭往一旁看去,那小院前,臨河垂柳之下,有一人從馬背上下來,視線一轉也落在她的身上。
笑容如暖陽。
“小四。”
“你來得正好。”關何將放在馬上的包裹取下,開啟來試了試裡頭一個小盒子的溫度,尚是熱的,他不由鬆了口氣,朝她笑道,“我去蜀中帶了點東西給你。”
奚畫望著他,然後也艱難地勾了勾嘴角:“是什麼?”
“路過書坊,瞧到一塊硯臺很好,我想你大概會喜歡。”
他一面說,一面向她走來。
“對了,還有……在青口鎮的糖糕鋪子,上回你說想吃……”
先將裝硯臺的盒子遞給她,而後關何又窸窸窣窣地往包裹裡翻找。
“你等等啊。”
“好。”
奚畫捧著那塊沉甸甸的硯臺,眉目沉靜地瞧他在包袱裡搜尋,繼而很自然的,開口喚道:
“夜北。”
幾乎是同時,關何習慣性地抬起頭應聲:“嗯?”
一股寒風從街口捲了過來,把他兩人的衣襬吹得獵獵作響,波濤一樣的翻滾。
她就站在他一丈開外,卻似是隔了萬水千山,驟然一段遠之又遠的距離,而她的眼神,彷彿不認識他一樣,微皺的眉頭,滿目都是驚異。
手裡才拿出來的糕點,因為沒抓穩而滑落,啪嗒碎在地上。
關何亦怔怔與她對視,本想開口解釋,但諸多言語到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小四……”
“你……”奚畫澀然凝視他,哽咽道,“到底是關何,還是夜北?”
不欲再瞞著她,關何只遲疑了一瞬,方輕聲答道:
“我是關何……也是夜北。”
在山莊,他是夜北;在書院,他也可以做關何。
如果能選擇,他倒希望做一輩子的關何,而不是夜北。
嚐了太多的普通人的甜頭,就像是著了魔一般,再也不想回到從前。
連自己是什麼人,他都快忘記了……
真的是他,真是的他……
奚畫心生酸楚,聲音微微顫抖著:“你是殺手?”
他沉默良久,終究承認:“是。”
“那日,在白骨山的人……也是你了?”
他咬了咬牙,仍舊點頭:“是我。”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奚畫直直地望著他,嘴角輕抽,“你根本不住在蜀中,也根本不是蜀中的人,對嗎?”
關何只覺得心中猛地鈍痛不已,似是有數把錘子錘上骨肉,他艱難點頭:“是。”隨即又飛快補充:
“可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