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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了車子。方絲縈從地上爬了起來,奮力的追了過來,哭著大喊:

“霈文!不要!霈文,聽我說……霈文!”

車子“呼”的一聲向前衝出去了,方絲縈尖聲大叫,老尤追著車子直奔。方絲縈一面哭著,一面跑著,一面叫著,然後,她呆立在那兒,透過那茫茫的雨霧,看著那車子直撞向路邊的一棵大樹,再急速的左轉彎,衝向山坡上的一塊巨石,然後轟然一聲巨響,車子整個傾覆在路邊的茶園裡。

第三十章

好一陣的混亂、慌張、匆忙!然後是血漿、紗布、藥棉、急救室、醫生、護士、醫院的長廊,等待,等待,又等待!等待,等待,又等待!急救室的玻璃門開了合了,開了,又合了,開了,又合了!護士出來,進去,出來,又進去……於是,幾千幾百個世紀過去了,那蒼白的世紀,白得像醫院的牆,像柏霈文那毫無血色的嘴唇。

而現在,終於安靜了。

方絲縈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愣愣的看著柏霈文,那大瓶的血漿吊在那兒,血液正一滴一滴的輸送到柏霈文的血管裡去,他躺在那兒,頭上、手上、腿上,全裹滿了紗布,遍體鱗傷。那樣狼狽,那樣蒼白,那樣昏昏沉沉的昏迷著,送進醫院裡四十八小時以來,他始終沒有清醒過。

病房裡好安靜,靜得讓人心慌。方絲縈一早就強迫那始終哭哭啼啼的亭亭回家去了,愛琳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開了。現在,已經是深夜,病房裡只有方絲縈和柏霈文,她始終用一對帶淚的眸子,靜靜的瞅著他。在她心底,她已經念過了各種禱告的辭句,禱告過了各種她所知道的神。她這一生全部的願望,到現在都匯成了唯一的一個:“柏霈文!你必須活下去!”

兩天兩夜了,她沒有好好的闔過眼睛,沒有好好的睡過一下。現在,在這靜悄悄的病房裡,倦意慢慢的掩了上來,她靠在椅子中,闔上眸子,進入了一種朦朧而恍惚的狀態中。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病床上的一陣蠕動和呻吟使方絲縈驚跳了起來,她撲到床邊上,聽到他在喃喃的、痛苦的呻吟著,夾著要水喝的低喊。她慌忙倒了一杯水,用藥棉蘸溼了,再滴到他的唇裡,他的嘴唇已在發熱下乾枯龜裂,那好蒼白好蒼白的嘴唇!她不住把水滴進去,卻無法染紅那嘴唇,於是,她的眼淚也跟著滴了下來,滴在他那放在被外的手背上。他震動了一下,睜開了那對失明的眸子,他徒勞的在室內搜尋。他的意識像是沉浸在幾千萬□深的海底,那樣混沌,那樣茫然,可是,他心中還有一點活著的東西,一絲慾望,一絲渴求,一絲迷離的夢……他掙扎,他身上像綁著幾千斤燒紅的烙鐵,他掙扎不出去,他呻吟,他喘息,於是,他感到一隻好溫柔好溫柔的手,在撫摩著他的面頰,他那發熱的、燒灼著的面頰,那隻溫柔而清涼的小手!他有怎樣荒唐而甜蜜的夢!他和自己那沉迷的意識掙扎,不行!他要撥開那濃霧,他要聽清楚那聲音,那低低的、在他耳畔響著的啜泣之聲,是誰?是誰?是誰?他掙扎,終於,大聲的問:

“是誰?”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大而響亮,但是,他發出的只是一聲蚊蟲般的低哼。於是,他聽到一個好遙遠好遙遠的聲音,在那兒啜泣著問:“你說什麼?霈文!你要什麼?”

“是誰?是誰?”他問著,輕哼著。

方絲縈捧著他的手,那隻唯一沒受傷的手,她的唇緊貼在那手背上,淚水濡溼了他的手背。然後,她清清楚楚的說:

“是我,霈文,是我,含煙。”

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自認是含煙了。這句話一說出口,她發現他的身子不再蠕動,不再掙扎,不再呻吟,她恐慌的抬起頭來,他直挺挺的躺在那兒,眼睛直瞪瞪的。他死了!她大驚,緊握著那隻手,她搖著他,恐懼而惶然的喊:

“霈文!霈文!霈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