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縈心底的痛楚在擴大,擴大……變成一股強大的壓力,壓迫著她的神經,這工作對於她是殘忍而痛苦的。兩滴淚沿著她的面頰滾下來,她悄悄的拭去了它。再念下去的時候,她的聲音顫抖:
“我還能清晰的記得那個日子,那個酷熱的下午,我站在那曬茶葉的廣場上,用藍布包著頭,用藍布包著手和腳,站在那兒,看著那些茶葉在我眼前浮動。那時候,我心裡想的是什麼呢?沒有夢,沒有詩,沒有幻想中的王子,我貧乏,我孤獨,我就像一粒曬乾了的茶葉,早已失去了青翠的色澤。可是,就在那個下午,那個被太陽曬得發燙的下午,我的一生完全轉變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念不下去了,最起碼,是不願意念下去了。她停住了,抬起頭來,她呆呆的看著柏霈文,柏霈文的身子動了動,他的臉轉向她。
“怎麼了?”他問。她陡的站了起來,把那本冊子拋在床上,她顫聲的、激動的說:“對不起,柏先生,我不能為你繼續念下去了,我很疲倦,我想去休息一下。”說完,她不管柏霈文的反應和感想如何,就徑直的走向門邊,開啟房門,她迅速的走出去,反手關上了門,背靠在門上,她閉上眼睛,站了好一會兒,心裡卻像一鍋煮沸了的水,在那兒翻滾不已。好半天,她睜開了眼睛,卻猛的大吃了一驚,在她面前,老尤正靜靜的站著,注視著她。
“哦!”她驚呼了一聲。“你做什麼?老尤?你嚇了我一跳!”
老尤對她彎了彎腰,他的態度恭敬得出奇。
“對不起,”他說,他手裡握著一張紙。“有一封電報,我要拿進去給先生。”
“噢,”她慌忙讓開,一面說:“你念給他聽嗎?”
“是的,”老尤說,敏銳的望著她:“或者方小姐拿進去唸給他聽吧。”
“哦,不。”方絲縈向樓下走去。“你去吧。”她說著,很快的下了樓,她不喜歡老尤看她的那份眼光,她覺得頗不自在。老尤,那是個厲害的角色,他對她有怎樣的看法和評價呢?午後,方絲縈決定還是去學校,她發現沒有亭亭在她身邊,柏宅對她就充滿了某種無形的壓力,使她的每根神經都像拉緊了的弦,再施一點兒力量就會斷掉。她去了學校,才上了兩節課,柏宅就打電話來找她,她拿起聽筒,對方竟是柏霈文。“方小姐?”他問,有些急迫。
“是的。”
“哦,”他鬆了口氣。“我以為你……”
“怎樣?”
“哦,算了。”他的聲音中恢復了生氣,是什麼因素使他的語氣中帶著那麼濃重的興奮?“只是,下午早點回來,好嗎?”
“我會和亭亭一起回來。有——有什麼事嗎?”
“哦,沒有,沒什麼,”
掛上了電話,方絲縈心中好迷糊,好混亂,好忐忑。柏霈文在搞什麼鬼嗎?聽他那語氣,好像擔心她是離家出走或不告而別了。但是,即使她是不告而別了,對他是件很重要的事嗎?她坐在辦公桌後面,瞪視著面前的練習本,她批改不下去了。那些字跡全在她眼前浮動,遊移……浮動,遊移……浮動,遊移……最後,都變成了那首小詩:
“記得那日花底相遇,我問你心中有何希冀?
你向我輕輕私語:‘要你!要你!要你!’
………“多麼纏綿旖旎的情致,可是,也會有最後那”不如離去!不如離去!“的一日,噢,人生能夠相信的是些什麼呢?能夠讚美的又是些什麼呢?假如這世界上竟沒有持久不變的愛,那麼,這世界上還有些什麼?看柏霈文那份痴痴迷迷,思思慕慕,那不是個寡情的人呵!章含煙泉下有知,是否願意再續恩情?她想著,想著,於是,她拿起一支筆來,在一陣心血來潮的衝動下,竟學著章含煙的口氣,把那首詩添了一段:
“多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