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絲縈預料有一連串難以應付的日子,頭幾日,她都一直提高著警覺,等待隨時可能來臨的風暴。但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方絲縈發現,她和愛琳幾乎見不著面,每天早上,方絲縈帶著亭亭去學校的時候,愛琳都還沒有起床,等到下午,方絲縈和亭亭回來的時候,愛琳就多半早已出去了,而這一出去,是不到深夜,就不會回來的。這樣的日子倒也平靜,最初走入柏宅的那份不安和畏懼感漸漸消失了,方絲縈開始一心一意的調理柏亭亭。早餐時,她讓亭亭一定要喝一杯牛乳,吃一個雞蛋。中午亭亭是帶便當(飯盒)的,便當的內容,她親自和亞珠研究選單,以便增加營養和改換口味,方絲縈自己,中午則在學校裡包伙,她是永遠吃不慣飯盒的。晚餐,現在成為最慎重的一餐了,因為,不知從何時開始,柏霈文就喜歡下樓來吃飯了,席間,常在亭亭的笑語呢喃,和方絲縈的溫柔呵護中度過。柏霈文很少說話,但他常敏銳的去體會周遭的一切,有時,他會神往的停住筷子,只為了專心傾聽方絲縈和亭亭的談話。
亭亭的改變快而迅速,她的面頰紅潤了起來,她的身高驚人的上升,她的食量增加了好幾倍……而最大的改變,是她那終日不斷的笑聲,開始像銀鈴一般流傳在整棟房子裡。她那快樂的本性充分的流露了出來,渾身像有散發不盡的喜悅,整日像個小鳥般依偎著方絲縈。連那好心腸的亞珠,都曾含著淚對方絲縈說:“這孩子是越長越好了,她早就需要一個像方老師這樣的人來照顧她。”方絲縈安於她的工作,甚至沉湎在這工作的喜悅裡,她暫時忘記了美國,忘記了亞力,是的,亞力,他曾寫過那樣一封嚴厲的信來責備她,把她罵得體無完膚,說她是個傻瓜,是個瘋子,是沒有感情和責任感的女人。讓他去吧,讓他罵吧,她瞭解亞力,三個月後,他會交上新的女友,他是不甘於寂寞的。柏霈文每星期到臺北去兩次,方絲縈知道,他是去臺北的工廠,料理一些工廠裡的業務,那工廠的經理是個五十幾歲的老人,姓何,也常到柏宅來報告一些事情,或打電話來和柏霈文商量業務。方絲縈驚奇的發現,柏霈文雖然是個殘廢,但他處理起業務來卻簡潔乾脆,果斷而有魄力,每當方絲縈聽到他在電話中交代何經理辦事,她就會感慨的、嘆息的想:“如果他不瞎呵!”如果他不瞎,他不瞎時會怎樣?方絲縈也常對著這張臉孔出神了。那是張男性的臉孔,剛毅、堅決、沉著……假若能除去眉梢那股憂鬱,嘴角那份蒼涼和無奈,他是漂亮的!相當漂亮的!方絲縈常會呆呆的想,十年前的他,年輕而沒有殘疾,那是怎樣的呢?日子平穩的滑過去了,平穩?真的平穩嗎?
這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方絲縈第一次離開柏亭亭,自己單獨的去了一趟臺北,買了好些東西。當她捧著那些大包小包回到柏宅,卻意外的看到亭亭正坐在花園的臺階上,用手託著腮,滿面愁容。“怎麼坐在這裡?亭亭?”方絲縈詫異的問。
“我等你。”那孩子可憐兮兮的說,嘴角抽搐著。“下次你去臺北的時候,也帶我去好嗎?我會很乖,不會鬧你。”
“啊!”方絲縈有些失笑。“亭亭,你變得倚賴性重起來了,要學著獨立呵!來吧,高興些,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嗎?我們上樓去,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那孩子猶豫了一下。“先別進去。”她輕聲說。
“怎麼?”她奇怪的問,接著,她就陡的吃了一驚,因為她發現亭亭的臉頰上,有一塊酒杯口那麼大小的瘀紫,她蹲下身子來,看著那傷痕說:“你在那兒碰了這麼大一塊?還是摔了一跤?”那孩子搖了搖頭,垂下了眼瞼。
“媽媽和爸爸吵了一架,吵得好凶。”她說。
“你媽媽今天沒出去?”
“沒有,現在還在客廳裡生氣。”
“為什麼吵?”
“為了錢,媽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