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如果我拒絕與那些人投機合作,東盛沒了,我也將變得一貧如洗。母親有精神障礙,我又被膝傷反覆困擾,這些高昂的治療費都將壓在你一個人身上。林霂,我難以想象你嫁給我之後天天面對著一個發瘋的婆婆和一個殘疾的丈夫,不得不挺著肚子在妊娠期加班工作,然後把吃苦受累賺回來的錢一半掰成治療費,一半掰成孩子的奶米分錢。任何女人都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日子久了,你一定會離開我。”
“但我不希望你離開我,所以我對自己說,忍一忍,熬一熬,等我東山再起,一切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季雲翀輕輕慢慢地說著,幽邃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她:“可惜我遲了步,你遇見了蕭淮,你和他走到了一起。”
他沉默稍許,淡淡地笑了:“蕭淮和我不同,不曾揹負深仇大恨,家世背景也比我更出挑。他人品端正,感情方面是張白紙,他愛上你,便會一輩子全心全意愛你,你選擇他是再適合不過的決定。”
林霂的眼眶有些發燙,微抿著嘴沒有回話。
季雲翀說:“我努力忘記身體上的疼痛,也積極圖謀復仇。父親在世時不願意做的勾當,我不擇手段地去做了。但一切都事與願違,蕭淮稍稍布個局,我就輸得一敗塗地。林霂,看見你和蕭淮如此親密,我嫉妒,也痛苦。假如我死於那場車禍,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感到無盡的孤獨和悲涼?我什麼都沒有了,連復仇的籌碼都被剝奪,生不如死。”
林霂強壓下胸膛裡的難過,吸口氣緩緩道:“生不如死的感覺我也體會過,但請你聽我一句勸,人不可以總是惦記著自己失去了什麼。”
“人各有命,你不必對我講大道理。”
“不是的,人這輩子不可用‘命’這個字簡單概括。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十六歲成為你的女朋友,二十六歲接受你的求婚,接著在同一年失去父母、失去你。外人都認為我謀財害命,我連自證清白的機會都沒有。如果說這是‘命’,我不服。”
迎著季雲翀有些意外的目光,她調整下呼吸,娓娓道:“你體會過的悲傷,我懂得;你正在承受的絕望,我也懂得。然而人生是由一連串的得與失、失與得構成的。得到的,失去的,正錯的,錯誤的,都已成為過去,一味沉湎在負面情緒裡,那是對生命的極大浪費。”
“你的‘命’不是由天意決定的,而是由你的選擇決定了你最終的‘命’。如果你現在跳下去,所有的不甘心和期望都將成為泡影。或許證監機構會發現中西藥業的秘密,又或許證監機構什麼都查不出,東盛也將迎來下一任董事長,但你的名字很快被外界遺忘——季雲翀,你真的認為這就是你的命嗎?”
她的聲音沒有較大的起伏,卻字字一針見血,直戳季雲翀心靈深處最脆弱的地方。
見他表情有一剎的鬆動,她往前走了幾步,仰起頭,目光與他平視:“人這一輩子無可避免會做出錯誤的抉擇。選錯了不要緊,調整方向重新來過。至於那些讓你遭受過痛苦的混蛋,你再忍耐會兒,再堅持住,時光絕對不會辜負你的努力和執著。”
話落,她向他伸出手,輕聲吐出一句:“下來吧。”
她伸的是左手,腕上沒有帶手鐲,那道狹窄深刻的疤痕暴露無遺。
季雲翀見了,心臟狠狠抽痛一下,聲音還有些生硬,但語氣軟化了許多:“我已經接到證監機構的函文,通知我協助調查。木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害怕一旦上了審判庭,這輩子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為父親報仇。”
她認識他這麼多年,第一次聽見他說害怕。
林霂道:“不要怕,現在是你撥亂反正的時候。”
“木木,如果我執意跳下去,你不會為我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