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護法神殿正前方怒髮衝冠的吉祥天母磕了一個頭,又朝著丹增活佛磕了一個頭說:“祈願佛和護法幫助我躲過所有的苦難,戰勝一切魔障,我只能去了,因為一個喇嘛不是為了自己才活著,就好比一隻藏獒不是為了自己才去戰鬥。”丹增活佛說:“是啊,你是為了西結古寺才不得不這樣做的,神聖的吉祥天母和所有的佛僧法僧都會保佑你,趕快去吧,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藏扎西站起來,拿著鐵棒,大步走去。
這些都是父親後來才知道的。父親後來還知道,西結古寺是西結古草原各個部落頭人的前輩劃地捐資建起來的,從古到今寺院僧眾的所有生活開銷都來自部落的供給和信徒的佈施。既然如此,寺院為部落服務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這種服務最重要的是,寺院必須體現包括復仇在內的部落意志,滿足部落以信仰和習慣的名義提出的各種要求。如果寺院違背草原的習慣和部落的意志,各個部落就會召開聯盟會議,做出懲罰寺院的決定:斷其供給,或者把不聽話的活佛和喇嘛請出寺院,再從別處請進聽話的活佛和喇嘛成為西結古寺掌管佛法的新僧寶。丹增活佛顯然不想走到這一步,但又意識到不援救七個無辜的上阿媽的孩子是有違佛旨佛意的,只好出此下策,讓鐵棒喇嘛藏扎西以個人的名義代替寺院承擔全部責任。
鐵棒喇嘛藏扎西帶著西結古寺的所有鐵棒喇嘛和所有寺院狗,跑步趕到了行刑臺上。他們從七個彪形大漢手裡搶到了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又把父親漢扎西和岡日森格以及漢姑娘梅朵拉姆用身體保護了起來,然後由藏扎西大聲念起了《剎利善天母咒》。這就意味著他藏扎西作為鐵棒喇嘛是奉了護法神吉祥天母的密令來劫持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的。他們作為孩子是不是應該當作仇家來對待,還得恭請吉祥天母最後裁定。沒有人敢於阻攔他,儘管他對《剎利善天母咒》的唸誦很快就會被證明是矯佛之命,但在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舉動沒有半點虛假,都相信疾風般席捲而來的,不僅僅是以藏扎西為首的鐵棒喇嘛和一群寺院狗,更是在眾生的心靈深處被推向至尊至崇的一種力量和被敬畏被服從的一種符號。
行刑臺上,骷髏刀已不再閃耀銀雪之光,兩個戴著獒頭面具的操刀手和七個彪形大漢入定了似的立著。牧馬鶴部落的軍事首領強盜嘉瑪措衝著藏扎西喊了一句什麼,被野驢河部落的齊美管家立刻用手勢制止了。
行刑臺下,七個高聲誦讀著什麼的紅帽咒師沉默了,七個敲打著人頭鼓的黑帽神漢安靜了,七個環繞行刑臺邊唱邊走的黃帽女巫愣住了。他們作為靈異的神職人員,對十幾個來自西結古寺的鐵棒喇嘛毫無辦法,因為他們屬於牧馬鶴部落,而鐵棒喇嘛則屬於比牧馬鶴部落大得多的整個西結古草原。更因為他們是古老苯教的修煉者,而西結古草原的苯教在那個時候已經完全失去了獨立性,早就歸屬西結古寺的佛教了。
後來父親漸漸知道,佛教之所以在草原上具有統治一切宗教的地位,最根本的原因,還在於佛教受到了歷代朝廷以及中央政府的認可和冊封,而苯教沒有,苯教從來沒有在中央政府中獲得過任何尊崇的地位。再從宗教本身的作為來講,苯教是祛除邪祟的,佛教是追求光明的。追求光明的佛教聰明而大度,在進入草原之後,把原始苯教祛除邪祟的所有神?都吸納到了自己門下,不僅使自己也具有了祛除邪祟的能力,更使得苯教完全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雖然各個部落在信仰的儀式、遵守的規矩和養成的習慣上和苯教的要求沒什麼兩樣,但心理的歸屬和靈魂的依託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種變化就是,生民們很快意識到自己信仰的已不再是原始的苯教而是現代的佛教,因為當他們來到西結古寺的時候,發現所有他們崇拜著的祖先和畏懼著的苯教神靈,都在西結古寺輝煌的佛殿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且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