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我說的是沈從文。這使曾經如此“口述過”的人都有了編故事之嫌。
為了做好這個研究,我專門發電子郵件,請我的日本友人岡田祥子女士向舒乙在“口述”中提到的藤井榮三郎求證,您是不是1978年跟舒先生那麼說過?很快,2005年5月29日,藤井先生給岡田女士寫了回信。熱心腸的岡田女士收到信以後,便用國際特快郵寄給我。我又請同事李家平先生將此日文信翻譯成中文,終於見到了這位極其重要的“口述者”的“證詞”。我摘出幾句跟這個事實有關的話。我們看這個人的記憶:(信中划著重線部分,為藤井先生所加。):
岡田祥子先生
關於您所詢問的事情,我向您說說我的記憶,要把事情的時間性搞清楚,還得參照我的經歷來講。
從《日本文藝雜誌》上見到原本考慮授予老舍的諾貝爾文學獎可惜又失去的訊息,並把這些告訴舒乙先生和老舍夫人的,確實是我。當時他們聽了也感到吃驚,我想這些您也許不清楚。可是,時間上並非“1978年或79年”,而是1981年4月。(從時間上我們知道了,這個是春秋時候的孟姜女的原型)我清楚地記得那是我第一次訪問北京的時候。拜訪舒家,是在滯留北京的那幾日,……在同(舒乙、胡絜青)兩位暢談中,我記得向他們說起,(我們看,口述史和歷史的書寫,都牽扯到人們的記憶。而這個記憶是常常出錯誤、出偏差的吧?或者說,我們現在向人們描述幾十年前經歷的事情的時候,有沒有可能考慮到當年的某種角色不光彩,或者考慮到我要為當時的某件事情做一些修正,做一些遮掩,把記憶改編了?)“日本文藝雜誌載,日本國際筆會的一位作家談到,川端康成獲獎後,他從瑞典大使館的朋友的電話裡得知,原本獲獎者是考慮到老舍先生的,可是因為文革,對中國的印象很差,加之老舍本人已經去世,於是該獎授予了川端。這個筆會的人說,川端先生是非常傑出的作家,但作為人道主義的受獎者來說,還是老舍先生更為合適。”
他提到的是什麼啊?是他聽朋友在電話裡跟他說的。我們看,層累的這種疊加的說法,經過了歌手的幾次傳唱之後,已經變成了真實的史實傳唱出來,並把這個史實傳唱成為神話。而我們大家在聽到這個神話的時候,很多人是願意相信它的。我們的世界觀經過很長時間,好像已經形成了這樣的一種固化的東西,願意相信神話,不願意懷疑神話,更不願意打破神話。
他下面還有一句話講到這個,他說:
但是,不管怎樣,關於老舍和諾貝爾獎的文章曾刊載於《文藝雜誌》上,這件事情是不會錯的。
你看,日本人肯定了自己的這個記憶。他曾經向舒乙先生說過的這件事情——我們注意是他記憶中的這件事情,而不是舒乙先生傳出去的那件事情——是不會錯的。然後舒先生在跟外界說的時候,也說,在他記憶當中,這個日本人曾經告訴過他這件事情,是不會錯的。問題出在哪兒了呢?出在兩個人的記憶上!日本人的記憶和舒先生的記憶出現了落差。而這兩個記憶的問題,帶給了我們對於這段歷史在認識上的不同。
我想一定是寫完信的藤井先生尚覺言有未盡,特意又補上一段“附記”:
我向舒乙先生說“這件事,在日本老舍研究會大家都知道。”,當然不是在1981年我們初次見面時說的,應是兩年後在名古屋老舍研究會成立,我出任關西地區常任委員的時候。(你看,他並沒有說他自己是老舍研究會的前會長,而是關西老舍研究會的一名委員)而1981年我是不可能這麼說的。從那以後又經過了幾年,在老舍研究會的閒聊中,也曾和幾個人提起前述那本雜誌,談過老舍和諾獎的事情。也許您知道,我是惦記著這樁事的。總之,真想找到那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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