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他一條,於是爸爸就翻來覆去地改,有的時候官員們之間提的意見都相左,有時候今天和明天提的都不一樣,爸爸還是在改。為了一個戲能上演,爸爸改啊改啊,磨一兩年,一直改到各方面都滿意了,才算作罷。1993年,爸爸九易其稿的京劇《程長庚》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國家的獎金髮下來,人人有份,分到爸爸的手上是200元。爸爸把錢拿回來時,媽媽說:“別拿回來了,都知道你得獎了,你把這個錢買糖果給大夥兒吃吧。”這件事給我的印象太深了,從此以後,爸爸一說讓我跟他學寫戲,我就說:“不幹,不幹,打死我也不幹!”儘管來深圳後,爸爸又獲得了好多次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和其他國家獎,創作環境也有了很大改觀,但我仍然說:“不幹,就是不幹!”
雖然我拒絕爸爸,但我也漸漸發現,寫作對我來說真不是一件難事。我寫的作文,開始被老師認可,並且時不時拿上去朗讀。
我比較在意一種狀態,這種狀態不是堆砌一些華麗辭藻,事實上我也不太喜歡過分完美的東西,一般我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思考往往比描述還多,而且我也喜歡模仿別人,倒不是詞語上的模仿,而是寫作形式上的一些模仿,主要是覺得一種特定的感情,總需要一種更確切的表達方式才能把它全數抒寫出來,這大概就像唱歌,快樂的時候只有唱著輕快的音符才能抒發出美妙的聲音。
這個時候爸爸把我送去接受圍棋訓練,這是爸爸為我設定的第二個理想。我爸爸是這個世界上最堅定的讀書人,下圍棋、戲劇創作是他惟一的愛好和生活,噢,還有足球。除此以外,他對什麼都沒興趣,他希望我將來走他的路。
最初,我十分不願和別人在棋盤上發生戰鬥,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地這麼默默地對弈,直到分出勝負。這麼一件事情讓我覺得可怕,沉默有時比言語更可怕,它意味著不堪忍受就會爆發。漸漸的,從中我體會到好處:放學後我可以徹底地安靜下來,集中精神對付一件事情。直到如今,在紛亂的人群中我可以迅速地冷靜下來馬上進行思考,大多是小時候下圍棋的那個環境造成的。學會自己獨立的思考並且有自己獨立的想法,並且堅持著不放棄。
傅雷對傅聰說,真誠是需要長時期從小培養的。社會上,家庭裡,太多的教訓使我們不敢真誠。
我最大的遺憾就是自己有的時候因為虛榮或者害怕譴責而不敢真誠。當年下圍棋的時候,周圍一圈幾十人,這是真正的人與人之間的較量,上了場,就只靠自己一個人孤身奮戰,沒有人幫你,也沒有人同情你,贏就是贏了,失敗沒有任何的藉口。我可以在對手面前承認自己的野心,要贏,但是又不敢輕易地表露出來。我沒有男孩子氣勢上的那一種咄咄逼人,卻在心底裡拼了命地渴望成功時的那種感覺。人們常說,人生就像一盤棋,就是因為人生百計,在棋局裡都能夠體會到。爸爸也是下棋的高手,每每下完棋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忙著要覆盤,把剛才下過的棋全部重來一遍,如果不是經過思考的一步棋,那麼就很難回憶起來,就要受到譴責。覆盤的過程中,對於下得不對的棋或者用得不對的計策,都會得到一一的更正。
下棋是什麼?是一場心理站,也是一場智力戰,受著爸爸的影響,我的棋術越來越好,同時,我也發現,自己一天比一天的沉默。
音樂,使我開朗;圍棋,讓我沉默。按世俗的眼光來看,這是兩種不相同的東西,一動一靜在我身上都發展得那麼自然,我知道,我必須付出代價。當我在一場比賽中連輸三盤的時候,我以後便再也不去少年宮訓練了。我的圍棋老師,棋聖聶衛平的大師姐,曾為此感到惋惜。圍棋與我如過眼雲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當時很傻,為什麼面對困難就輕易地放棄它?然而,這一切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