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應該是效忠結束後諸葛琮未曾說出口的話。
諸葛琮回憶了一下。
當年的事情對他來說已經太過於遙遠,從記憶的深淵中翻找回憶並不是很容易。
過了半晌,他才緩緩道:
“我記得,當時效忠儀式結束後,你的臉色很不好。”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便寫信去問了一個親戚。他告訴我,在效忠儀式的最後會有短暫的情緒共享。”
“當時,我是想告訴你別在意這個,我已經掐斷了這方面的聯絡,以後就不會了。僅此而已。”
他語氣很是散漫,似乎根本沒把這當成個什麼很嚴重的事情。
作為聽眾的張朝卻呆若木雞。
過了好半晌,諸葛琮都已經再度開始走神,才聽到他用乾澀的聲音難以置信般地反問:
“情緒……共享?”
諸葛琮後知後覺,自己似乎不經意間便暴露了自己的文氣缺陷。
但問題不大,他也沒想瞞著誰,便依舊隨意道:“嗯,對。”
張朝的聲音越加乾澀:“……所以,那是你的……”
諸葛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文士使用天賦都會有些亂七八糟的後遺症,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必這樣驚訝?”
張朝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他至今不敢隨便回憶當年那股幾乎使人原地崩潰的厚重情緒……
可那些情緒並非他拒絕回憶就能解決的東西。
淤泥一樣的絕望猶如附骨之疽,每當他心神鬆懈之時便湧上心頭,剝奪屬於人類的溫暖與光明。
他僅僅是片刻浸入其中便已經快要崩潰……
那麼仲珺呢?
效忠儀式只需要牽動少部分的文氣,比起日常戰爭中大範圍的言靈損耗,僅僅算得上九牛一毛。
而仲珺作為汝陰侯,活躍在戰場上數十年,使每個敵人都記住了他言靈擊打在身上的痛苦,被他堪稱殘酷的手段逼退,立下不世之威名。
在這光環之下,仲珺又揹負了些什麼?!
他總是站在人前,從未倒下也從未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軟弱,強橫得不像肉體凡胎。
在數十年間,他已經潛移默化地被神化成一個標誌,象徵著鮮血與勝利的標誌。
但他終歸是人,再怎麼強大冷漠多智近妖,也只是一個人。
從不是無痛無悲的神。
張朝發覺自己錯了,從頭到尾錯的離譜。
——他也曾將仲珺看作高高在上、無慾無求的神明。
他竟是與一群共犯,將一個活生生的人捧上了神壇!
哪怕那人孤寒難耐,哪怕那人疲憊不堪,哪怕那人眼含暴雨,他也不相信他在疲憊,只以為神明在厭倦供奉於他的凡人……
多麼殘忍,多麼愚蠢,多麼冷酷。
張朝心如刀絞,下意識地在懷裡摸匕首,卻只摸了個空,慢了半拍才想起那把匕首已經被自己丟在了夏侯峻家裡。
於是,他只能倉皇地任由心中的愧疚與苦痛如氣球般脹起,等待著它爆炸的那一瞬將他的五臟六腑全部炸成淋漓的碎片。
眼前再度開始神經質地模糊起來。
諸葛琮沒等到張朝的回覆,以為他又把嘴丟掉了,便只能無語地扭過頭去欣賞草原風光。
在過去,這裡草葉豐茂,天高地闊,正應了那首或許會在未來被寫下的敕勒歌。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騎馬漫步在這廣闊天地中,除卻行軍的腳步沙沙,傳令兵偶爾的呼和外,竟只有風高歌的聲音。
天邊偶爾有鷹隼飛過,劃出一道凌厲又優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