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赴宴。在衛國,公主未嫁之時絕不能拋頭露面,陳國雖與衛國僅水之隔,這方面的民風卻是大不相同。
我扮做蘇儀的侍女,緊緊跟在她身旁,一路走過珍瓏園重重宮燈楚娃秋色,看到天竺葵在眼前鋪開,直鋪到玉製的王座下,仿若這場盛宴是開在一片花海之上。
如此美妙的景緻,悠然風雅得像是一幅新鮮的潑墨圖,一看就曉得是誰的風格。不遠處傳來宦寺的唱喏,眼角處瞟到侍女隨夜風輕拂的紗羅衣帶,蘇儀拽我一把,才發現王座下群臣都壓低了脊背,謙卑地等待他們的君主幸臨。
我隨大流地跪在地上,想著別後多日相見,此時慕言他又會是如何模樣。
忍不住微微抬頭,檀木宮燈的映照下,終於看到他緩步而來的身影,卻不是慣常的錦衣藍裳,而是一身玄色冕服,漆黑的髮絲束在純色的冕冠之中,額前垂下九旒的冕簾,投下的陰影微微擋住臉上逆光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打扮,這樣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他這樣也很好看。
此後一切就像是在夢中,總覺得不真實,聽著他用寡淡嗓音兩三句便將舌燦蓮花的趙國來使逼得無話可說,一邊想他平日不就是這樣的麼,一邊想他平日真的是這樣的麼?
我的記憶中似乎有兩個人,一個是蘇譽,一個是慕言。一個是天生的政治家,一個只是我的夫君。
一個像這樣從容不迫對天下大勢指揮若定,一個卻會拋開繁忙政務為我整夜整夜彈那些傷感的曲子。
雖然心底裡知道這兩人其實是一人,可看到這樣的慕言,有一瞬間,竟無法將心中的兩個人合二為一。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想要看到他忘了我好好活著,還是想看他記著我一輩子痛不欲生,有時候自己都覺得這樣的想法太變態要不得,卻抑制不了那樣迷茫又矛盾的情緒,任它像野草一樣越長越瘋狂越長越茂盛。
席上百官推杯換盞,蘇儀忽然“呀”了一聲,遠去的思緒陡然被她這一聲輕口乎牽回來,才發現案上前一刻還推換的杯盞全停了下來,席間供歌姬獻舞的低矮雲臺上不知何時立了個紅衣翩翩的少女,趙國那位不太有存在感的來使正躬著腰眉飛色舞地面朝王座說些什麼。
我豎了耳朵去聽,正聽到他一番讚歎,誇獎身旁的紅衣女子多麼貌美,舞跳得多麼好,人多麼知禮,雖然說了半天也沒說到正事,不過這種場合專程帶個美貌舞姬,是人都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不知蘇儀為什麼那樣大驚小怪,我雖然一向獨佔欲比較強,但這種場面上的事也不是看不開,國君之間互相送送美人就像我和君瑋之間互相送送地瓜一樣尋常,也不是收到的每個地瓜我都會烤來吃的,大部分都是轉送給當天考勤的師兄了。
天上星子隱隱,照慕言的性格應是不動聲色,可趙國使者一席話畢,卻見他垂頭對著雲臺上的紅衣女子,良久,沉聲道:“抬起頭來。”
我茫然看向雲臺,視線正撞上那女子緩緩抬起的臉龐。輕煙似的兩道眉,眉下一雙杏子般的眼,小巧的鼻子,淡如春色微微抿起的唇。
我驚得後退步。
怪不得蘇儀有那一聲驚呼。那一張和我六分相似的臉,一年前我還在衛宮裡時常得見。這紅衣女子,竟是我的十二姐葉萌。
我有十四個姐姐,就數她和我長得最像,可她怎麼會變成趙國上貢的美人?
衛國亡國之後,她不是同父王母妃起被送至吳城軟禁起來了麼?
尚在震驚之中沒回過神來,耳邊又傳來趙國那位使者的絮叨,差不多是把方才誇獎葉萌的那些話打亂語序重新再說了一遍。
蘇儀扯了扯我的裙子,用手指蘸酒悄悄在桌上寫字:“即便哥哥收下她,也是因為像你,是哥哥思念你。。。。。。”
後面的字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