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母親,抹去了一身美貌,勉勉留下了性命。
沒有人會正眼看一個瘋子。
可那麼一雙溫柔澄澈的眼睛,怎麼會是瘋子。
含涼殿是太后殿不的一個偏殿,荒廢了多年,是我們母子的棲身之地。
白日,她把我藏在一個破舊骯髒的衣櫃裡,只有到了晚上,才哆哆嗦嗦的為我捧來吃食。
夏天的食物常常是餿的,冬天的食物常常硬的難以下嚥。
運氣好的時候,母親能找來貴人們新倒掉的剩飯剩菜,運氣不好的時候,好幾天都沒有吃的。
母親看我吃東西的時候總是笑得很滿足。
每次我讓她陪我一起吃,她總含混不清的說自己吃過了。
月光好的時候,她會在井裡打了水為我擦洗身子,有時候教我認幾個字,有時候為我縫補衣裳。
她是一個母親,一個普通的母親,一個看著孩子開心會笑,就算自己受盡屈辱也要拿命護著孩子的母親。
也許那段時光確實潦倒、艱難,但我還是一個備受母親呵護的孩子。
然而,有些畜生,連這一點溫情都不肯留給我。
母親為人小心,向來貼著牆角走路,躲的貴人們遠遠地,從來不惹事,所以雖常受宮人們譏笑欺辱,至少還能勉勉活著。
直到有一天,皇子盛臨西帶著他的一幫紈絝子弟找來我們的院子。
僅僅是因為好奇,他們要看看瘋婆子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
我本是在衣櫃裡睡著的。
等我被嘈雜的聲音驚醒,從換氣的孔洞裡看過去,是幾個身穿華服的孩童,為首的一個,被其他的孩子眾星捧月般的捧著。
我知道,在宮中能有這麼大陣仗的孩子只有皇子盛臨西。
他們進來就開始用竹竿亂翻,母親平日裡收集起來為我做衣服的破布條被他們高高的挑起。
母親先是在一旁轉著圈咿咿呀呀的著急,直到盛臨西捂著鼻子向牆角我藏身的箱子起了興趣。
“去,看看,裡面藏了什麼寶貝。”他招呼一個孩子跟著他過去。
我嚇極了,屏住了呼吸。
我深知,如果我暴露了,我們母子都活不成了。
我在孔洞裡盯著母親,母親望向我,搖了搖頭,笑了笑。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笑,她笑得可真好看。
她的嘴巴無聲的一張一合,我卻看得很清楚,她說:別說話,千萬別說話。
沒等我反應過來,她便衝上前去,撲倒了盛臨西。
我聽到盛臨西驚叫:“宋長泠!宋長泠!”
接著便是他那個隨從,手起刀落,刀柄沒入了母親的後背。
盛臨西把母親掀到一旁,踉踉蹌蹌站了起來。
他在我母親身上踢了兩腳,又啐了一口,“瘋婆子!”
你們見過稚氣未脫的一張臉上瘋狂的獰笑嗎?
我狠狠的咬住了手臂,血水和淚水無聲的滴落。
我只覺得發生的一切一定是假的,母親還說過,她給我做的新衣服就快做好了,是我今晚的生辰禮物。
我又荒唐的覺得自己非在人間。
盛臨西一行罵罵咧咧的走了。
我在衣櫃裡爬了出來。
我把母親抱在了懷裡,我喊她,她不應我。
我茫然然的覺得陽光十分刺眼。
我一遍遍的喊,母親,母親,母親……
她總不應我,然後她的身體越來越僵硬。
我也不知道,是在幾日後,被太后撿了回去。
她是一個十分乾瘦的老太太。
五六十歲的年紀,完全沒有一國太后該有的保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