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鐘,男士先說:“我是周安巧律師,受程少臣先生的委託,與您協商一些事情。”
“我以前見過你。”她竟然用了肯定句,其實她真的不太記得,究竟在哪裡遇見他。
“是的,三年前。當時我放假,去做了點兼職。”他眼裡閃過一絲促狹,又瞬間恢復原狀,沈安若突然憶起他是誰。
“其實你們結婚時我也在場,客人太多,你大概不記得了。”
沈安若低頭。真是荒唐,程少臣莫非是存心,特意找來兩人的見證人,來見證各個重要場合。
“我們進入正題吧,周律師。我一小時後還有事情。”
“我想問的是……你對於與程少臣先生離婚這件事……你決定了嗎?”
她靜靜地看著他:“程先生的離婚協議已經準備好了吧。”
周律師輕嘆一口氣,從最上面的卷宗裡抽出檔案,推給她。很多頁,沈安若學過速讀,大致翻了一下,便從包裡拿了筆,開啟最後一頁就要簽字。
“等一下,沈女士,你不打算仔細看一下協議內容的嗎?”
“我知道程先生一向為人慷慨又公正。”沈安若收住正要落筆的手,“請問,這份協議是否有對我不利的內容?”
“沒有,完全沒有。”周希巧律師認真地說,“但你若還有別的要求……”
“沒有,這樣就可以了。”
協議書的最後一頁,程少臣已經簽好了名字,每一份都簽好。她常常見他的簽名,通常是簽單的時候,一揮而就,草書,花體,非常灑脫。但是她從不曾見過他這樣的簽名,最標準的行楷字,端端正正,每一筆都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氣去寫,力透紙背。她有一絲恍惚,突然很想去看一眼結婚證書上他的簽字,似乎她從來沒有留心過。
沈安若覺得手有點抖,但仍是很堅定地將自己的名字一頁頁地簽好,同樣的一筆一劃,鄭重其事。
她覺得周律師似乎在嘆息,抬頭看時,他也在看她,眼神裡有她看不清楚的東西:“我覺得很遺憾,沈女士。少臣……程先生現在不在本市,等他回來,你們就可以去辦理正式手續。”
“知道了,謝謝。”
這是個很反常的冬日,溫度很高,陽光刺眼。沈安若看看時間,她請了一上午假,結果現在才這麼早,於是去張效禮所在的子公司看望他。
“恭喜你,張總,終於風平浪靜。”
“安若,我已經決定離開。”
沈安若看著他。
“我有個朋友,邀請我去華奧山莊。你記得那裡嗎?”
“當然記得,以前您請我們到那邊去吃飯,那裡環境非常好。”
“是啊,我記得你還說,這麼好的環境,在這裡做服務生也願意。我還訓你呢。”
張效禮的桌子上擺了幾大本影集,都是當年她親自幫他整理的,按著年份,一張張排起來。
“你看安若,這張裡還有你。很多年了吧,當時這樣小。”
那是她剛入公司那年去參加年底的文藝演出,跳群舞,整場節目有四支舞蹈,跳畢一場便匆匆下臺換了另一場的衣服。真的已經過去好多年,不過是一晃眼的功夫。
兩人一時無言,各自拿了一本影集默默地翻看。有一本是十幾年前的,當時正洋剛剛創業,如今的領導們也都年輕,戴著安全帽在工地上與工人們一起賣力地當搬運工,當年做了圖片展,惹到一群大男人飆淚,只是如今,到底都各奔東西。
張總從她手裡抽走那本影集,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安若,有時候,你明明知道緣份盡了,但真要離開時,還是那麼的不捨。”
“我明白,張總。”沈安若輕聲說,“不過,您以前教過我,總回頭就會變得怯懦。人是要向前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