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一邊說,那邊侍劍早叫人給李丁文置了座,請他坐下。因為聽到李丁文剛從杭州那邊來,石越便笑道:“李兄,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的風物想是極好的。”
“二十四橋明月,美人柔夷,才士風流,如此而已。”李丁文似乎永遠是沒有睡醒的模樣。
“哦,如此而已?那麼不知天下何處可當李兄一讚呢?這汴京城如何?”石越一邊給他滿了一杯酒,一邊笑道。
“汴京城外表繁華似錦,卻是一隻大蛀蟲,舉國稅入,全聚於此,就為了繁華似錦四字。燕雲已為敵有,所幸者,契丹無雄主,大宋無大災,一朝有變,此地為他人所有。”李丁文漫不經心的說出這番話來,長嘆一聲,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石越聽得暗暗驚心,卻不知這個人是何來歷,有何用意。便試探著問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若真如此,李兄可有何良策?”
“自古書生空議論,食肉良臣少奇謀。便有禦敵之策,又能如何?”
“當今明主在上,布衣上書,一朝便可為天子近臣,何憂報國無門?”石越越發不知道他的來意了,二人相交未深,此人說話卻句句帶著禁忌,讓石越摸不著頭腦。“慶州大敗,數名大將以身死國,韓大人親赴陝西,皇上亦親自主持武舉,此國家用人之際,足下大有為之時也。”
“李某非有韓信之材,在下所學,是張良、陳平一路,不遇其人,終是無用。”李丁文聽石越勸他赴軍前效力,不由啞然失笑。
“那?”
李丁文略一遲疑,他知道此時二人交淺言深,多有不便,石越言語之中,更是小心謹慎,便說道:“此處非說話之處,李某今夜就此告辭,改日必當登門拜訪,再談今日之事。”說罷便告辭而去。
因為李丁文數語之中,就說出了大宋的幾處關鍵的弱點,因此石越對這個人印象頗為深刻——當然,最主要的還是他那讓石越下意識的要保護自己錢包的奸笑給石越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石越一直留著心等著和他再次相會。不料左等右等,李丁文卻似乎是就此消失。反倒是沈括、範鎮這些人一一前來拜訪,並且幫助石越在白水潭學院講學。
石越對於沈括,那是聞名已久。此時見他來了,便免不了把許多課程一把交給他,自己去偷起懶了。沈括對於石越的“石學”,早有研習,此時有機會親自和他探討,可以說高興得不行。一來他是奉旨講學,二來正是自己平生的愛好,三來石越因為皇帝的賞賜,對這些客座教授的薪酬頗為大方,上一天課便贈銀一貫五,抵著得一匹絹,真正的高薪;因此跑白水潭學院上課,他比誰都積極一些。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立冬,石越暗算日子,自己回到這個時代已經足足有一年,現在自己除了心還是現代的,外表看來,和古人幾乎沒什麼區別了。其實想起來,自己在現代不過一個窮書生,在這個時代卻是名儒,皇帝的寵臣,人生的際遇,的確很難說,自己來到這個陌生的時代,究竟是好是壞,真的太難說了。
不過此時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感懷,因為皇帝下詔要大宴群臣,因此一大早就得趕到尚書省,在宰相的帶領下,和文官們一起給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上壽,然後一起去大相國寺祁福,完事了又有尚書省都廳賜宴。這都是省不了的禮節。石越雖然心裡挺煩這些事情,卻也不得不去。倒是侍劍最喜歡這些熱鬧,高興得猴子似的。
不料從大相國寺回來,還沒來得及去赴宴,早有中使來傳,說是皇帝詔他相見。石越一路跑來跑去,累得半死,此時也只能強打精神去見皇帝,心裡暗暗感嘆:“真的是官身不自由。”當下由太監引著從右掖門進去,不料剛走到右長慶門,正碰上王安石和曾布,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官員,和王安石邊說邊笑,看樣子也是去見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