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一個聲音應聲回答:“唐毅夫就是喜歡一驚一詫,你又是什麼貴客了?”聲音清朗洪量,一聽便知是個濁世佳少年。又聽一個聲音啐罵:“表哥沒半點規矩,這房子置了一個月有多,他就不管不問,現在倒想來做‘貴客’了。卻不知小鬼雖然難磨,我們這邊卻有專門捉鬼的鐘馗……”這個聲音卻是又清又脆,似是個小女孩。
便在這說話間,唐棣帶著石越闖進了中進的客廳裡,卻看見這屋子上首坐著兩個中年人,又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坐在下首相陪,另有站在一旁伺候的下人若干。剛才說話的,顯是那兩個年輕人。那個女孩子不曾料得有生人進來,跺著腳罵一了聲“好唐棣!”,便羞得掩面避入內堂去了。慌得柴貴友柴貴誼兄弟連忙低頭陪罪,口稱“孟浪”。只石越卻一下子沒反應過,根本沒想到古時候的女孩子是不可以隨便見外人的。
那幾個男子見有外人進來,也連忙站起身,抱拳說道:“不知有貴客光臨,有失遠迎,伏乞見諒。”這回石越是聽明白了,也抱拳說道:“來得孟浪,晚輩們還要請長者見諒才是。”那個少年卻在旁笑道:“若是有孟浪,必是唐毅夫的罪過無疑。”一番話說得大家都笑了。石越移目望去,卻見那個少年生得劍眉星目,甚是俊朗的一個人;兩個中年人一個是刀削臉,一雙眸子精光四溢,留著短短的鬍子;一個長得甚胖,臉上帶著彌陀佛式的笑容,只是那小小的眼睛裡,一不小心便會流露出狡獪的目光。再看唐棣時,卻見他臉上也有又驚又喜的神色,此時已是雙膝跪下,朝那兩個中年頭叩了個頭,口裡說道:“給舅舅,二叔請安。”站起來又衝那個胖子說道:“二叔,你怎麼來汴京了?”
那胖子笑道:“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傢伙,你來到汴京,家裡上上下下都放心不下,正好有一批貨發到汴京來賣,你爹就讓我親來,好管管你這個沒法沒天的飛天狐狸。”唐棣笑道:“二叔不要說得好聽,定是你想來看看這汴京城的繁華,便找了個這麼好的藉口。我這麼大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況且有舅舅他們在,哪有什麼放心不下呀?”
那個少年卻笑道:“唐毅夫且莫只顧了話家常,冷落了客人,你先給我們介紹介紹呀。”唐棣笑道:“偏你桑充國想得周全。”又斂容向兩個中年人說道:“這三位是孩兒新結識的朋友。這一位,石越石子明。這兩位是柴氏昆仲,舅舅卻是見過的。”柴氏兄弟聽到說到自己,便上前見禮,由柴貴友說道:“晚輩柴貴友,草字景初,這是舍弟貴誼,草字景中,給兩位伯父請安。”石越一看,糟,自己又不知道這些禮數了,連忙學著柴氏兄弟的樣子,上前一步,深施一禮,朗聲說道:“晚輩石越,給兩位伯父請安。”那兩個中年人可能是知道柴氏兄弟是有功名的人,連忙還了個半禮,口稱“不敢”。
當下雙方便分賓主坐下,很是說了些客套話。原來這家主人叫做桑俞楚,便是那個刀削臉,是唐棣的親舅舅,剛從四川遷來汴京不到一個月,這桑俞楚已過不惑,膝下有一兒一女,哥哥叫桑充國,字長卿,今年十八,平時和唐毅夫表兄弟之間關係甚洽;妹妹叫桑梓兒,不過十五歲,剛剛及笄,因為家道殷實,父兄寵愛,故最是調皮的一個人。這桑家本來是汴京人士,因為祖上避戰亂遷到四川,數代經營,靠經商起家,雖然不是豪富之族,卻也頗有家底,就是人丁不旺,數代都是單傳,女兒生得多,兒子卻是生了一個之後就再也生不出來了。到了桑俞楚這一代,因為國家重文治,這個兒子又有意上進,四川文化氛圍雖然不錯,卻到底比不上汴京這裡人物薈萃,便有舉家遷回故鄉之議,一來是回到祖籍所在之地,將來兒子赴取解試也方便一點(在宋代儒生們參加考試,是必須在自己的籍貫所在地參加考試的),二來也為了讓這個兒子得到更好的教育,當時的情況,如果不能遊學京師,則詩文就難以長進,考上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