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王雱也不知道王安石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他小心的撿起地上的《白水潭學刊》,翻了幾篇,有一篇文章的題目跳入眼簾——《免役法與保甲法不合聖人經義芻議》,老大的隸書,分外刺眼。他一目十行的翻過,後面緊跟著有一篇,《變法為名,聚斂為實——王莽改制與本朝變法之比較》,再翻一篇,《王者以民為本——古今變法小議》,再翻下去,《老子——家人之言》,這是譏刺《老子》的,誰都知道王安石父子推崇老子……
整個《明理卷》,居然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文章在批評新法與王安石,而且全部是借歷史與經義為言,無怪乎王安石要勃然大怒了。
這邊王安石勃然大怒,那邊石越看得手都直髮抖,他看著那一個個觸目驚心的題目,心裡真是砸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罵人打人的衝動,儘量用壓抑的語氣說道:“這些文章的作者是誰?全部給我叫過來,是誰充許發表的,也給我請過來。”
桑充國隱約猜到出什麼事了,也不好多說什麼,吩咐幾個學生去叫人,然後把閒雜人等全部請了出去。這才問道:“子明,出什麼事了?”
石越看了桑充國一眼,想要怪他,又不忍心出口,不去怪他,眼見這白水潭幾年的心血,就這麼可能因為一時多言而毀掉,他心裡幾乎在滴血。他拼命剋制自己,輕輕的問道:“這些文章究竟是怎麼發出去的?”
桑充國看他神態如此嚴肅,勉強笑道:“這幾篇是孫覺和程頤要求發的,按白水潭學院的章程,有他們兩個同意,按例就可以刊發。本來邵先生和程顥都是反對的,不過他們說的道理我們也無法反駁,我們白水潭學院門口的對聯,就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句話也幾乎是我們白水潭的校訓了,而明理院的精神又是‘文以載道,學以致用’,我見他們說得有理,也沒有反對。”
石越想了想,這個規矩是自己定下的,這些校訓院訓,也是自己定下來的,心裡真是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言論自由,終要付出代價呀!
不多久孫覺與程頤以及邵康節、程顥等人都來了,那十幾個學生也來了。
石越穩定一下情緒,把國子監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些人都是聰明人,聞絃歌而知雅意,孫覺就笑道:“子明不必擔心,我一把老骨頭,沒什麼好怕的,王介甫要清理白水潭,還要顧忌天下的公論和皇上呢。白水潭是皇上親筆題寫校名的。”
邵康節身體不太好,他有點擔心的看了孫覺一眼,對石越說道:“王介甫準備清洗白水潭了嗎?”
有幾個學生一聽這話,激動的說道:“他憑什麼?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他敢清洗學院,我們就去登聞鼓院擊鼓上書。”
程頤不置一言,毫不在乎,他是個正兒八經的理學家,特重氣節名譽,要他赴死,他當吃飯一樣平常。程顥卻有點擔心,他和王安石打過交道,還一度曾經是王安石親近的屬下,對王安石的性格頗瞭解,所以當時他就極度反對發表這些文章。
石越瞪了這些學生一眼,厲聲說道:“你們不知道詆譭朝政是有罪的嗎?還在這裡胡說八道。”
一個叫李治平的學生站了出來,冷笑道:“石山長,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放心,我們不會連累學院的。”
一句話把石越氣得不行,桑充國連忙喝道:“李治平,你太放肆了!”
石越平穩下心情,冷冰冰的說道:“既然都是白水潭學院的人,就當禍福與共。況且因言獲罪,也算是一種榮耀。我料定王相公必然會看到這些文章,就算他不看,開封府看《白水潭學刊》的人數以萬計,自有小人告訴他。逃是逃不過的。只有早做打算,我今晚就回去寫奏章,向皇上解釋這件事情。孫大人和伊川先生,你們名氣太大,此時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