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王宮。
夏主秉常正與李清、禹藏花麻、文煥以及幾個大臣商議著改制之事。在眾人當中,李清表面上看來最平靜,但是內心卻最為激動。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有時候會執著於一些形式上的東西,並且為之感動。睿智如李清,亦不免於此,身著漢袍的李清,竟時時有一種迴歸故國的錯覺。許多年被人有形無形的歧視,在穿上漢袍的這一刻,似乎全部得到補償。因此,在議事之時,李清竟然幾度走神。
如是幾次之後,在李清再度走神之時,秉常終於發覺了李清的異樣。
〃李將軍?〃李清幾乎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忙應道:〃臣在。〃〃卿無礙吧?〃秉常狐疑地望了他一眼。〃莫非府中有何事?〃李清見連文煥與禹藏花麻等人都不禁側目而視,不由大覺尷尬,忙找了藉口,回道:〃謝陛下關心,臣家一切尚好。臣是在思慮一些事情。〃〃哦?是何事值得如此?〃〃臣在想,改制詔頒佈有些時日了,各地統軍、頭領、節度使、77。中文首發知州的態度,也應當明瞭了……〃秉常點了點頭,卻微怒道:〃至今未收到一份奏表。〃文煥在一旁插道:〃此事不足怪。興慶府附近,要麼是梁國相門下,要麼心存觀望。待沿邊幾個軍司表示支援的奏摺一到,這些人的奏摺,自然就遞進來了。後至之誅,他們豈能不懼?〃〃狀元公說得是,我曾聽過這'後至之誅'四字,似是個典故吧?〃秉常點頭稱是,又感興趣地問道。
〃確是典故。說的是大禹大聚諸侯,有最後至者,即斬之,以立威天下。
陛下改制,當法先王,立威信以行天下。〃文煥郎聲說道,全然不顧李清已經微微皺眉。
秉常卻連連點頭稱是,讚道:〃大禹為上古聖王,果然值得後世效法。他斬了後至者,從此他若有徵召,則諸侯自然無不爭先。其能成千秋之世,豈是偶然?!〃文煥笑道:〃陛下聞一而知三,真英明之主。〃秉常聽到這話,更加高興,笑道:〃今我等改制,亦當效法先王。若能使那些庸庸碌碌的官員知道害怕,則自然令行禁止,改制可成,中興可期!我日前誅殺野利諸人,正為如此!〃李清在心裡嘆了口氣,正要勸諫,方待開口,卻聽到一人冷冰冰地厲聲說道:〃若是哀家不肯著漢服,皇帝是不是也要給哀家'後至之誅'?!〃伴著這聲音,內侍尖銳的唱禮聲響了起來:〃太后駕到——〃眾人連忙跪倒迎駕,齊呼:〃太后千歲!〃李清偷眼打眼,卻見梁太后滿臉怒容,正盯著夏主秉常與文煥,似乎恨不得把他們的心都挖出來看看。一個內侍則滿臉尷尬的侍立在身後,顯然他是被梁太后命令不要通傳,結果卻被梁太后聽到這番議論……李清又將目光移向梁太后,卻見梁太后兩道銳利的目光向自己射來,他連忙低下頭去。
卻聽秉常站在那裡,陪著笑說道:〃母后說笑了。〃〃我可不會說笑!〃梁太后冷笑道,在內侍搬來的椅子上坐了,又說道:〃在朝中連誅三個大臣,我還敢說笑麼?天下誰不知道皇帝殺伐果斷!〃〃那三人違抗君命,原也該殺。〃秉常不敢看梁太后的眼睛,只是低著頭回話。
〃果然不愧是一國之君!〃梁太后冷笑道:〃皇帝長大了,連祖宗都不放在眼裡,原也不必把我這個老婦放在眼中。'原也該殺!'哼!〃〃孩兒豈敢。我這也是為了祖宗基業。〃〃若果真為了祖宗基業,便不當如此草率!〃梁太后厲聲道:〃我們本是胡人,穿著這漢人的袍子,便是背祖忘宗!同樣的話,我已和皇帝說過很多遍——這漢袍一旦穿上,十年之後,大夏便無可戰之兵,党項有滅族之禍!當年北魏孝文帝的教訓,你便一點也不記得麼?〃〃太后此言差矣,孝文帝之時,北魏強盛一時,其國之亂,是因為他兒子不爭氣,禍生蕭牆而招外侮,否則爾朱榮之流何足成事?這如何能歸咎於孝文帝改制?〃文煥伏在地上,沉聲反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