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法的人,他仍然是所謂新黨的“赤幟”。退居金陵愈十年,人們對王安石的印象反而有了改變——他在相位時的剛愎自用、怨聲載道,除了那些頑固的舊黨,大部分人反倒漸漸淡忘;人們記得的,是他遠在呂惠卿之上的人格魅力,無與倫比的人望。甚至還有許多人認為,大宋能有今日之局面,石越、司馬光、呂惠卿固然居功至偉,但是王安石的開創之功更不可沒!石、馬、呂之政績,在某種程度上,不過是站在了王安石的肩膀之上。王珪還記得《汴京新聞》上曾經刊登的一篇時評,文章分析了熙寧朝的所有“新政”,最後發現,熙寧朝新政最核心的部分,都是對王安石新法的揚棄。石與馬所看到的問題,王安石早已看到,石與馬本質上都不過是對王安石的解決方法進行修正,不過石越更加積極,而司馬光則更加謹慎。這篇熙寧十六年刊發的時評,曾經受到廣泛的讚譽,雖然在王珪看來,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不過是故意將王、馬、石三人並稱,藉此來隱晦地貶低呂惠卿,以表達對時政的不滿而已。但是,這也證明了王安石在大宋政局中依然舉足輕重。
石越居然舉薦起王安石,這無異於玩火。
“王安石。王介甫……”皇帝來回踱著步,語氣中掩飾不住激動。
石越默默地望著皇帝,他的內心其實並不如他的表情那麼冷靜,如若仔細觀察,可以發覺,石越的衣服也在微微顫動著。
在偏殿的君臣談話,又持續了近一個時辰,石越與王珪這才告退。王珪因為輪值,便徑回往南迴政事堂,石越卻是取道東華門出大內。他才走到東華門,迎面便見著幾個宦官正服侍著雍王趙顥在門外下馬。他雖然頗為忌諱與這位“賢王”打交道,但這時候卻也不能故意躲開,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去,向趙顥見禮。
趙顥亦不料遇著石越,雖然親王之貴,在宋之爵位中為最尊,但有宋一代,親王位在宰相之下,石越名位,比於宰執,趙顥也不敢怠慢,連忙回禮,一面笑道:“小王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子明,亦是在此東華門外。不覺便亦已是十餘年了。”
石越忙笑道:“臣已是老了,大王風采卻更勝十餘年之前。”
趙顥笑道:“司馬光常說‘不誠之事,不可為之’,子明這話,卻有點言不由衷了。”又看了一眼石越,問道:“王禹玉呢?官家今日不是召見你們兩個麼?”
石越不料趙顥對禁中之事如此熟悉,亦不避諱,不覺愣了一下,方回道:“今日王禹玉輪值。”
“可是又‘金帶系袍回禁署’了?”趙顥玩笑道。
石越亦不覺莞爾,他知道這是當年梅堯臣寫王珪的詩,因王珪是典型的太平宰相,一生之中,除了入仕之初曾經通判揚州,幾乎是“不出都城而致位宰相”,宋朝開國一百餘年,他的際遇也是異數。當年梅堯臣作此詩時,王珪還只是翰林學士,經歷坎坷的梅堯臣便非常羨慕他,因詩詞唱和,半真半假的寫道:“金帶系袍回禁署,翠娥持燭侍吟窗。人間榮貴無如此,誰愛區區擁節幢。”
石越因笑道:“王禹玉是天生富貴命,他人比不得。看看他的詩,又是‘曉日初臨金闋動,春風正與玉杯期’,又是‘翠鳳有時翻瑞影,銀蟾通夕墮清津’,金璧珠碧,不是富貴人,斷不能寫出這種富貴詩。”
趙顥啞然失笑,“至寶丹麼?”至寶丹是當時的一劑名藥,由生烏犀、生玳瑁、琥珀、硃砂、雄黃、牛黃、龍腦、麝香、安息香、金銀箔等研製而成,其成分珍稀難求,因此價格昂貴。王珪雖是“歐門弟子”,以文名著稱於世,但行文風格與歐陽修卻絕不相同,因為他詩作多寫得富麗堂皇,鑲金嵌玉,連王珪的兄長都譏之為“至寶丹”,此事廣為流傳,時人竟乾脆將王珪的詩便稱為“至寶丹體”。
趙顥笑著搖了搖頭,道:“可惜子明已不肯作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