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莫說我家的狗頭上生角便行了。”石越在心裡嘆息一聲,歷此一事,他對於狄青當年的那種惶恐會甚深。以狄青之英雄,何至竟驚懼而死?難道狄青是貪生怕死的人麼?他所擔心的,是自己的家人摯親罷了。因為自己而連累到自己的妻兒,若是曹操那樣的梟雄,自然不值一提;但如狄青這樣的英雄,卻又豈能不懼?石越其實是早有思想準備的,但事到臨頭,還是覺得彷彿自己便如一片落葉,被狂風捲著,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命運。想著自己的抱負,想著苦心經營的一切,竟也常常感覺到彷徨與無力。
他不敢再由著這歌妓說下去,須知一個不小心傳揚出去,一個“怨望”的罪名便逃不掉。當下笑道:“理這些事做甚,人生如朝露,轉瞬即過,須得及時行樂。子瞻即將北行,某不才,便以此闕為子瞻餞行,”說著舉箸擊杯,高聲歌道:“塞草煙光闊。渭水波聲咽。春朝雨霽輕塵歇。徵鞍發。指青青楊柳,又是輕攀折。動黯然、知有後會甚時節……”
蘇軾謂然和道:“更盡一杯酒,歌一闋。嘆人生,最難歡聚易離別。且莫辭沉醉,聽取陽關徹。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
那歌伎細聽二人歌聲,說是離愁,卻又不盡是離意,不禁得心中納悶,手指無意間劃過琵琶弦,只聽“錚”的一聲輕響,倒似特意這一曲配的一聲意猶未盡的尾音。
(《新·;權柄》終)
第三卷 《燕雲》 第一章(一)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7…11…16 8:30:20 本章字數:9261
極亮極熱的晴午,忽然之間變成了黑夜。傾盆大雨從變黑的天空裡傾瀉下來,從四面八方傾瀉下來,打在煙塵陡亂的驛路上。一個接一個的霹靂,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伴隨著一道道電光,撕裂了黑暗的天際。零口鎮驛館的鄧老三自屋門口伸了伸脖子,眼見雨水從屋簷、牆頭、樹頂,似潑水似的淋下來,從院子中順著門縫和水溝流出去,不由得咋了咋舌頭,罵道:“這直娘賊的天氣。”他甩甩頭,正要縮回屋裡去,忽隱約聽到驛路上傳來幾聲馬的嘶鳴聲。鄧老三忙側了側頭,向屋裡面招了招手,罵道:“李板子,快找蓑衣,有官人來了。”便聽屋裡有人笑罵道:“鄧都頭,你少做弄人,這天氣……”一面罵著,一面便見一箇中年漢子夾著一件蓑衣一頂斗笠走了過來,這漢子長得甚是結實,六月的天氣,蓑衣下便穿著一件葛衣,身上的肌肉一股一股的,隔著衣服都看得見,可惜卻少了一條右臂,是個殘疾。他剛走到門口,鄧老三一把搶過蓑衣斗笠,披在身上,便冒著大雨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他忙探頭出去,只見幾輛馬車裹著雨水,呼嘯而至,停在了大門之外。伴著馬車而來的,是數十匹騎著駿馬的騎士,都穿著紅色軍袍,雖然早被大雨淋得溼透,但這些人卻似絲毫不以為意,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肅殺之氣。他呆了一下,連忙緊跟著鄧老三跑了出去。
那為首的騎士見著驛站才兩個人出來迎接,早罵了起來,“直娘賊的,都在挺屍呢。你們誰是頭?”
鄧老三忙陪著笑,回道:“小的是這裡的驛丞,軍爺叫我鄧老三就是。”
那騎士用眼角睨了他一眼,喝道:“你這驛站才兩個人?還不叫人出來招呼……”他正罵著,忽聽到身後有人喝道:“章禮,說話客氣點。”
“是。”那章禮應了一聲,掉過頭去——鄧老三透著大雨,見到從最前面的馬車上下來兩個身著黑袍的男子,一個四十來歲,一個二十來歲——那章禮見著他們出來,“哎”了一聲,快步走了過去,一面說道:“老爺、唐大人,這麼大雨,你們怎麼出來了?”
鄧老三聽他們說著話,心裡一個靈光——今天正是熙寧十七年六月初六,五天前下來的單子,便是這兩天,朝廷的陝西路巡邊觀風使章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