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要有猶疑,更何況他人?
大遼國也在一個巨大的三岔路口,一念之間,就可以決定一個國家,三個民族的命運,永遠無法回頭的命運。
至此時,拖古烈才深深地明白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凌牙門也有這麼漂亮的荷花麼?”一池綻放的荷花旁邊,兩個緋衣貴客毫無風度地坐在池邊的大石頭上,遠離著人群,一面說著閒話。他們都是皇帝面前的新貴,在高麗,在南海,他們都是炙手可熱、翻雲覆雨的人物,但是在汴京的官場,他們卻只是普通的中下級官員,他們與汴京的官場,似乎一直相互排斥著。這種排斥,幾乎是天然的。在這裡,他們很難找到同伴,沒有幾個人與他們有共同語言。儘管大宋已經開拓海疆十餘年,但海洋依然不是大宋關注的焦點。那裡只是遙遠的域外,是被放逐的地方。而他們的功績,亦受不到應有的尊重,他們被汴京官員背地裡稱為“夷官”。
“有。凌牙門的睡蓮,不遜於瓊林苑的荷花。但天下最好的荷花,應當是在杭州。”薛奕心不在焉的應道。他今天本來還幻想找機會與皇帝搭上話,當面陳敘他的設想,但是,九重之上,咫尺即是天涯,皇帝與他的距離實在是太遙遠了。他不由感到一陣沮喪——他好不容易見到文彥博,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讓文彥博對他海船水軍的新設想產生那麼一丁點的興趣,沒有想到,文彥博卻忽然告病。種種謠言顯示,文彥博在密院呆不久了。原本他也曾寄望於石越再次進入中樞,或者退而求其次,盼著唐康得脫此劫,回來重掌沿海制置司。但是,從各種流言,他能猜到的,是唐康即使化險為夷,也很難再在中樞呆下去……這麼些年來,薛奕從汴京官場學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汴京的謠言往往比政事堂的公文,更能揭示事情的真相。
秦觀久久凝視著池中的荷花,他似乎並沒有太留意薛奕的回答,而是在出神。半晌,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道:“高麗有兩種不同的議論,一種議論說,朝廷允許他們出海的商船太少了;另一種議論卻說,高麗國物產應有盡有,貿易有害無益,為了造船,不得不讓許多勞力去深山中砍伐良木,浪費國力……”
“短視。”薛奕淡淡地回道。
秦觀沒有理會薛奕的評價,繼續說道:“我在想,解決高麗的麻煩,也許應當全面允許他們的商船分享我們的航線與貿易,這樣高麗於大宋的依賴,將更深更長久……”
“少遊一點也不考慮南邊那些海商麼?”一個聲音在二人背後響起。二人連忙起身回頭,笑道:“蔡元長怎的如此神出鬼沒?”
蔡京笑著在二人中間坐了,道:“我看你們才是神出鬼沒,躲到這個地方來了。”
“葉祖洽拉了一幫人在那裡吟詩作賦,我實在沒什麼詩興,便和世顯躲這裡來了。”秦觀笑著也坐了下來。
薛奕卻笑道:“少遊是石門有名的才子,他是怕我一介武夫為難,救我一命。”又道:“元長知道我的,我要有元長一半的本事,亦不至於躲到這裡來。”
秦觀知道薛奕是說蔡京長袖善舞,當下笑笑,岔開話題,問道:“文太傅到底是怎麼了?”
蔡京笑了笑,回顧了一下四周,見並無旁人,方低聲道:“被都堂的那一位排擠了。聽說文公是昨天和那一位一道面聖回府後,氣出的病來。宮裡有人傳,帝心生厭,密院要換主了。我看不日之間,文公便要自請出外了。”
薛奕聽得更是意興索然,不由嘆了口氣。卻聽蔡京笑道:“薛侯果真要想成事業,呂府、馬府、韓府,你總要走一家的門子。”
“罷了。”薛奕搖了搖頭,道:“我一介武官,奔走於執政之門,傳揚出去多有不便。”
蔡京笑了笑,不再多說,轉向秦觀,問道:“方才子游說的是當真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