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來。陳襄聽聲音便知是司馬光到了,連忙站起身來迎接。司馬光微笑著走進廳中,與陳襄對揖一禮,寒喧數語,再次分賓主坐了,說道:“方才說到二程。述古兄可知二程之分途,原因究竟何在?”
陳襄微微一笑,道:“無非是石子明。”
司馬光搖搖頭,徐徐說道:“從表面上看來,自然是石子明。但究其實,則無非是內聖與外王孰輕孰重的分歧。二程之說,本來是欲從內聖中求外王之道,從人心中求天理,桑長卿在《白水潭學刊》中著文說,這種主張之實際,就是要讓士大夫皆成聖賢,再來感化了販夫走卒,皆成聖賢,若其有一樣不能成聖賢,那麼由外聖而求外王,終不可得,這卻是見識敏銳之語。而自石子明大張雜學,重《論語》以來,其赤幟卻是直接由外王而外王,他要讓一切過往視為奇技淫巧之事,都為了一個‘仁’字服務,他說那些奢侈之物賣給有錢人,國家從中多徵一分稅,則可以讓百姓少出一分稅,他說商人若能使一個地方物價平穩,則商人之仁與聖人之仁無異……如此等等。則石子明竟不止是想由外王而外王,竟是想由外王之術,而入內聖之道。白水潭有學子鼓吹:時時有壞心,卻不得不做好事,要好過時時存著善心,卻全然不做好事;吃齋唸佛頌經一世,不若耕田一歲功德大……”
陳襄仔細揣摩著司馬光的話語,他知道司馬光與自己其實差不多,是兩漢以來經生的門徒,他們相信從五經之中,能找到經世濟用的方法,能找到致天下太平的方法。因此他們的本質上,相信外王之道更甚至相信內聖之道,雖然他們也認為外王內聖才是最理想的人生。從司馬光的這番話中,陳襄努力想讀出一絲褒貶來,卻終是一無所獲。
“那麼君實是以為,程伯淳這是迴歸外王之道了?”陳襄試探著問道。
司馬光點點頭,“程伯淳是有志於事功的人,他是白水潭學院的主要首領,日日受到石學影響,若還一成不變,那便是咄咄怪事。”
“那麼君實以為,究竟這樣是好是壞?”陳襄決定單刀直入。
司馬光沉吟一會,方說道:“學風歸於樸實,自然也是好事。由雜學而入經學,未必不能找到一條新路——程伯淳的轉變,無論如何,我以為都是一件大事。但石子明之學說,過份相信外王便可以治天下,甚至以為外王可以及於內聖,未必沒有隱憂。只是這是百年之後的事情,光之才不能預料。”
陳襄忽然一笑,道:“如今天下之學,十分之七,都歸於外王了。除石學外,王介甫之新學,實際上也是公羊家之遺意,不脫於外王之學,若真有隱憂,那麼程正叔的學說,未必沒有他存在的道理。也許百年後糾正浮弊,便要靠程正叔了。可見世間之上,有陰必得有陽,有陽必得有陰。”
司馬光見陳襄言辭當中,意味深長,竟似別有他意,不由一怔,立時想起受王安石囑託來見自己的智緣和尚說的話:“學士(司馬光時為資政殿學士)與相公,雖然都不在朝中,卻無一日不在皇上心中。相公的宰相做得與常人不同,怨謗雖多,威信亦大,不得萬不得已,皇上不會再下旨往江寧,但給學士的詔旨,依小僧看,遲則一年,快則半年,必然下來。相公之意,是盼著學士莫要推辭,朝中那位學士,志向本事皆是難得,但是少年得志,或有孟浪處,上上下下,多有不放心的、忌恨的,若有學士在朝中,則朝野都能安得住心,便於那個學士,也是有好處的……又有一事,學士的風骨,九重之內也知道的,詔旨斷不會輕易下,畢竟會有一個人先來——依小僧看,或者便是陳述古……”
陳襄自是不知道司馬光在想什麼,見司馬光默不做聲,又抱拳繼續說道:“我在京師曾聽說太皇太后言道,當今朝廷,甚少老成之人,若老成之士,外臣中自以司馬君實為楷模。最近朝中改官制,皇上也說想要新舊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