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喜歡日本?”這個男孩兒也執拗,還想著剛才的問題。
渺渺呷了口清酒,眯了眯眼,“以一箇中國人的角度來說,我不喜歡日本,就像剛才說的,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都不該忘記南京大屠殺這出人間悲劇;但換一個角度,純粹以一個人的視角來看,我欣賞日本。”
渺渺一邊說,一邊執起旁邊的酒盅為對面的文革添了清酒,又給自己滿上,語氣漫不經心卻是邏輯嚴密,潑水不進,“或許我們不願意面對這樣一個事實,當我們被沉重的文化傳承的負擔壓得喘不過氣來,以至於一會兒食古不化,一會兒又全盤照搬西化,找不到自己的民族文化魂魄時,而經歷了數百年的文化和經濟革命後的日本,卻似乎遊刃有餘地把玩著現代文明和傳統文化的傳承遊戲。”
正在這時,女侍溫柔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然後紙門被輕輕地拉開,然後一個穿傳統和服的女侍,五指併攏規矩嚴謹地放在膝蓋前,深深地俯下身去,再緩緩起身,將托盤上的壽司拼盤小心而優美地呈到他們桌上,擺轉到最適合欣賞的位子,繼而又深深地俯下身,恭敬地倒退著出去,關上紙門,一整套動作嚴謹而優美,有種靜謐的禪意。
在此期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欣賞著這個女侍宛如藝術表演般的佈菜方式,然後渺渺才很有感觸地開口,“文革,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喜歡東寶庵的理由。他們不僅僅將東方文化中的‘禮’存在於想象的價值觀念中,同樣也是可以表演出來的一整套禮儀形式。或許正是這些執著的禮儀,在無意識中抵禦了西方強勢文化的侵蝕。在‘道’的儀式操演中顯示了一種東方文化傳統的莊嚴與神聖。”
這話題,似乎有點沉重了,氣氛有一會兒的肅寧,好一會兒,文革才開口,語氣有點失落,有點挫敗,他說:“渺渺,我不懂你。”
這樣的女孩兒,身上凝聚了太多矛盾複雜的氣息,難以解讀。你看她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真是印證了塞繆爾《青春》裡的“桃面、丹唇、柔膝”,可,偶爾淡淡睥睨的眉眼,告訴你這是一個心眼兒刁鑽鬼魅勾人的女孩兒,在她人事練達世事通透的外衣下藏著一顆沒有是非道德觀念的靈魂,她精通吃喝玩樂,並且能將吃喝玩樂的溫潤精髓做到極致,可,轉眼,她又以那樣沉重深刻的語氣談起中國文化的現狀,你能從她的話語中嚐到一種真誠的痛,如此大氣、凜然。
別說文革,誰又真正能懂得呢?
“渺渺,你的身上藏著很多秘密。”
渺渺一愣,沒想到文革忽然會這樣說,然後她很大方地點點頭,“是,每個人身上都有秘密,你也有。”
文革的眉皺起來,好一會兒,才釋然地點點頭,“對,我也有。”
渺渺端起酒盞,笑得灑脫坦蕩,“咱們應該為各自身上的秘密乾一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正是這些秘密保持住了每個人的獨立性!”
文革也豪爽地拿起酒盞,“好!”輕輕地碰了碰她的,然後一口飲盡。
渺渺又再次給兩個人都滿上,端起酒盞很真誠地望著文革,“這杯敬你,為剛才的事道歉,還有,我今天很開心,真的,謝謝!”然後仰頭飲盡杯中酒。
文革一愣,有一股酸澀的暖流立刻湧上眼眶,他努力逼退了它,然後大咧咧地一笑,再次一口飲盡,然後比渺渺先一步拿過酒盅,倒上——
“我也敬你,為所有的所有,以及,我們將來,一切的一切!”
渺渺笑了,這說法倒是很新鮮——
“敬世界和平!”
“敬這天這地,這花好月圓,敬世界大,時間長!”
“敬我們……”
日本清酒原本就只適合淺酌,哪裡經得起他們這樣豪爽地痛飲,不過兩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