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垂手恭立著說:“謹遵臺命!”柳蔭崖和解驪珠和天南怪叟雖是初識,但他們都覺得這老頭兒一點兒也不怪,而是那麼親切!那麼可愛!那麼熱火!
一宿無話,第二天,姬澄傾自己所有的幾兩紋銀悉數交給柳蔭崖,供她師兄妹倆作盤纏,蔭崖也不推讓,他們拜別了天南怪叟,窩別鷹眼神彈子姬澄,解驪珠上了梅花驢,柳蔭崖後隨,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槐花集。
天南怪叟又對姬澄作了一番叮嚀,拎起他那從不離身的竹筒,飄然而去。
鷹眼神彈子姬澄稍事檢點,腰纏軟鞭,肩背鐵胎弓,披了件擋風的青布大氅,撒開兩腿,大步流星地上路了。
他曉行夜宿,很少耽擱,那日在抵達山東地面時,已是金烏西沉,薄暮冥冥,他在蒲鎮六戶店一家掛有“劉李停車”招子的酒店裡,喝到了一種叫“滿口芳”的醇醪,憑添數分豪興,不覺多飲了幾盅。
當他正待起身離店時,外面走進兩個人來,都是江湖術士醫卜星相一流的人物,他們一坐下就嚷著要酒要菜,其中一個在腰間解下個圓滾滾的包裹置於桌上,兩人放浪形骸地對酌著,後來似乎意識到邊上還有個人在,就嘎然緘口了。這不由引起姬澄的好奇和疑竇,但轉念一想:自己有要事在身,還是少管閒事,不惹是非為上。就決定走了。
當他擦身經過這兩人桌子的時候,突然聞到一股觸鼻的血腥味,他下意識地瞥了一下桌上的包裹,這時,姬澄雖已離店,但不知怎的,兩條腿竟會不聽使喚地徘徊不前,他認定這兩個人決非善良之輩!那血腥味肯定大有來由,他踱進了不遠處的松林坡,以觀究竟。
一直待到漆黑,那兩個人才從酒店裡走了出來,他們向左右一觀望,然後向西北方向而去,越走越快,身形十分矯捷。姬澄更斷定自己沒有估量錯,就決定尾隨,他貓著腰,以“靈貓捕鼠”的身法和步法疾行於後,為了不便前行者有所覺察,他始終跟他們拉開一段距離。
追了有十多里地,前面兩條黑影突然消失了,姬澄不禁暗暗稱奇。他兜抄到林子的盡頭,只見孤零零地一座似蘭若的房廊,但門戶傾頹,牆垣剝落,抬頭一看,上懸一塊髹漆斑駁業已歪斜的匾額,依稀可辨有三個大字:“海神祠”。其實在神州大地上,由於釋道兩教的交相蔓延,或通衢大道,或荒郊驛站,或村角橋頭,這些似廟非廟,似亭非亭的小屋子多的是,常年闖蕩在外的姬澄,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奇,但今晚那“海神祠”對姬澄來說,好像一頭張大嘴巴的怪獸,隨時隨地要把近前的人吞噬下去一般。那兩人到此而沒,難道是偶然的嗎?這裡面肯定暗藏玄機,如果自己貿然闖進去,敵暗我明,難免吃虧。姬澄躊躇了一會兒,迅速緣上了附近的一棵樹冠,冷冷地細察動靜。
月黑鳳高,這“海神祠”後面也不見通道,祠內死一般的寂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姬澄決定進祠一探。他從樹上下來,身子往下一蹲,用的是家傳的“黃雀步”——這是他父親姬九常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成語故事中得到啟示演化而成的,這步法適宜用於驟然闖入一個陌生環境,前後左右均不可測時,它既能提防敵人的腹背夾攻,又能提防腳下可能設有的陷阱,瞻前顧後,八面玲瓏。
姬澄踩著“黃雀步”進得祠內,但見一個小小的院落,左右兩棵綠葉未凋的參天柏樹,看來已年代久遠,再往前走,只見光禿禿的一間正殿,既沒有廂房,也沒有退堂,滿璧全是塵垢,燭臺上還有半支殘燭跳動著熒火之光,這已是祠的全豹。正中的神龕裡供著海神的造像,赤發紫髯,兩顆眼珠總有一大半凸出於眼瞼之外,大鼻闊口,一對獠牙把上嘴唇都拱得發翹,海神頭上戴的是尖翅烏紗,但一翅已經脫落,身上的紅袍已泛為紫黑色,這形狀倒有點兒像判官,煞是猙獰可怖,但據說海神的心田卻是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