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人頭也不回道:“那你一定是看錯了。”
老人沉默了很久,道:“是,我一定是看錯了,我是個老人,老人家的眼睛總是比較容易辨錯。”
廢人放下最後一個碗,道:“世界之大,每個人都在變。”
老人道:“只可惜有些人無論怎麼變,還是一樣有人認出來。”
廢人倒掉桶裡的水,仍舊一如既往的沉默,但目光中卻忽然有了淚光。
老人看著他,又道:“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廢人站了起來,大聲道:“我不認識你。”
老人道:“你要幹什麼?”
廢人道:“我要走了。”
老人道:“今天晚上你準備睡在哪裡?”
廢人道:“海道無邊天作岸。”
老人道:“你為什麼不住在這裡?”
廢人道:“打擾了你,過意不去。”
老人道:“你選擇的路還沒走完嗎?”
廢人又開始沉默。
路是走不完的,就算一個人走完所有的路,也還會有一條路等著他,那就是最後一條路,絕路。
每個人都有可能走上絕路,而逼他走進絕路的往往不會是別人,而是自己,越是聰明的人越容易走上絕路。
老人道:“我老了,也走累了,已經是滿身疼痛,滿懷疲倦的老人,我總認為世界是公平的,有努力就有回報。我掙扎了大半輩子,奮鬥了一生,到頭來還是一無所有,妻離子散,就連到晚年,連一個說話的伴都沒有,安身的地方也沒有,你說這對我公平嗎?”
世界或許是公平的,即使不公平,那誰又能去改變?或許老,本來也是件令人傷感的事情,一旦這樣,那麼對待每件事都會充滿噴怒和怨恨。
老人的手在顫抖,他抬起頭,已看見廢人正遠遠站在屋外的那棵梅樹下。
廢人正看著他,目光卻充滿了憐惜,這時,無論誰都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情感。
老人默默地搖了搖頭,道:“你要走,我也不勉強你,如果你的路走完了,你走累了,隨時都可以回到這裡來,無論怎樣,寒潮的床鋪,粗淡的米飯總是有的”
一陣風吹過,老人再抬起頭,梅樹孤悽,廢人早已不知去向,這位歷盡人世間悲歡苦難的老人,又默默坐在淒涼的孤燈下,默默的等待著
沒有人能看出寒冰的力量,它可在無形中將水變成冰,讓人寒冷。正如許多事情一樣,都是從平凡中鍛煉出來的,當一個物體達到了最高境界時,就是與偉大的自然混為一體。
夜色將明,廢人走出夜色,前方不知何時多了兩盞青燈,兩個黃衫衣的和尚,手裡提著燈籠,筆直的站在他面前。
青燈在風中搖曳,燈光照在他們的臉上,他們的額頭上,衫間已落滿積塵,但人卻動也不動站在那裡。
廢人從懷裡掏出一壺酒,仰起頭喝著,他走起路的時候,目光總是半睜半睡,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
一陣風迎面吹來,黃衫和尚的衣服已繃緊,他們看著廢人穿過街道,突然俯首道:“施主請留步!”
也不知是笨拙還是遲鈍,廢人連姿勢都沒有改變,依然向前走,甚至連目光都沒有眨過,依然遙視前方。
其中一個和尚提高了嗓子,道:“施主請留步!”
廢人依然沒有聽到,他慢慢地出啊過街心,神情始終很鬆弛。
燈籠在風中搖曳,黃衫和尚追了上去,擋在廢人的面前,躬身道:“阿尼陀佛,恕貧僧愚昧打擾,施主是否”
廢人道:“不是!”
和尚道:“敢問施主”
廢人道:“我是廢人!”
和尚怔了怔,勉強一笑道:“善哉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