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事情,腦子常往這些地方轉……”脖吳聽了,連連嘆息。他欽佩四爺爺,自愧不如。四爺爺又說:“百花仙子講花卉,其實是明人間大理,兩個字:規矩。什麼都在規矩裡面。窪狸鎮不在規矩裡面嗎?背了規矩,就沒有好結果。你看看一點開花節令小事,後來引出顛倒乾坤的故事來。背了規矩不行。鎮上人都在規矩裡,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張王氏就該著賣野糖捏泥虎,趙多多就該著開粉絲大廠,郭運就該著給人治病。老隋家的人興盛了幾輩子,氣數到了,如今就該著走不到人場上來,一門光棍。這都是在規矩的事。依著規矩做事好,使性子逞能沒有好結果。有陰有陽,相生相剋──這套東西你比我通。比如高頂街這兩個頭兒,欒春記和李玉明。姓欒的性子躁,乾脆利落;姓李的大好人,溫溫吞吞。他們管著高頂街,就像用火煮肉,急一陣火慢一陣火,肉也就爛了。還有趙多多,遇事最下得手去,心倒是誠。可是他常常做過了頭,破了規矩。我為這個常訓導他,也沒有多少用。不過有了一個趙多多,窪狸鎮就少一些出規矩的人,也算天大的好事。虧只虧了趙多多一人,他註定沒有好結果──他做事情太過。”
四爺爺惋惜非常,搓著手,一陣嘆息。脖吳聽到這裡,定定地望著他,心裡揣摩著他對趙多多下場的推斷。四爺爺從桌上取起紅泥茶杯,細細地品了一口說:“滋味才好起來。”脖吳給自己斟好,品一口,說:“跟四爺爺喝茶,就像跟高人賞戲一樣,看到了『戲眼』就點撥幾句,怕漏了戲。”四爺爺哼一聲:“『一壺提神,二壺品味』,這只是常理。這種茶到了三壺才好品。”脖吳點點頭。四爺爺接上說下去:“我說窪狸鎮都在規矩裡,你得放長了看。還說老隋家,最興盛的時候不止河兩岸數得上第一,恐怕一個省裡也沒有幾家。碼頭上停的船有半數是為老隋家運綠豆和粉絲的。老隋家人滿足了嗎?沒有。他們家的隋恆德、隋迎之,還有如今的隋抱朴,一輩子一個理家的好手。可是誰也救不了老隋家。古人說『金玉滿屋,莫之能守』,這是至理。誰有本事守得住滿屋的金玉?”四爺爺微笑起來,用手撫摸著光光的頭頂。停了一會兒又說:“我不做窪狸鎮的官,也同樣是規矩裡的事。古人說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就是這理。從土改到大躍進,窪狸鎮的這一段路該當我來拉車。該做的事都做完了,退下來,不是嗎?”
四爺爺說到這裡高興起來,哈哈大笑。脖吳也無聲地笑著。他想趙炳很少這樣大笑。四爺爺高興地回身到炕頭小櫃子裡取了銅火鍋出來,又讓脖吳親自選酒。脖吳伸手到櫃子裡取了兩罐青島啤酒,又搬開茅臺,從裡邊找出一瓶縛了紅綢緞帶子的加飯酒。四爺爺微笑著點頭。脖吳把火鍋端到中間裡燃旺了,然後端到炕桌上來。肉片和薑末蔥花是現成的,脖吳把它們放到瓷盤上端過來。兩個人往沸湯裡夾著肉片,小心翼翼,滿臉歡欣。
喝了不一會兒,兩人額頭上都生出了汗粒。這會兒院門有響動,四爺爺頭也不抬,只是一拍膝蓋說:“幹閨女來了!”
脖吳急忙放了杯子,翹首去望,然後穩穩地坐下來。他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將書夾到腋下,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