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54頁

說得不好,不長,原是我自己的缺點,雖然缺點也就是一種特色。這種東西

發表出去,厭看的人自然不看,沒有什麼別的麻煩,不過出板的書店要略受

點損失罷了,或者,我希望,這也不至於很大吧。

我編校這本小書畢,仔細思量一回,不禁有點驚詫,因為意外地發見了

兩件事。一,我原來乃是道德家,雖然我竭力想擺脫一切的家數,如什麼文

學家批評家,更不必說道學家。我平素最討厭的是道學家,(或照新式稱為

法利賽人,)豈知這正因為自己是一個道德家的緣故;我想破壞他們的偽道

德不道德的道德,其實卻同時非意識地想建設起自己所信的新的道德來。我

看自己一篇篇的文章,裡邊都含著道德的色彩與光芒,雖然外面是說著流氓

似的土匪似的話。我很反對為道德的文學,但自己總做不出一篇為文章的文

章,結果只編集了幾卷說教集,這是何等滑稽的矛盾。也罷,我反正不想進

文苑傳,(自然也不想進儒林傳,)這些可以不必管他,還是&ldo;從吾所好&rdo;,

一徑這樣走下去吧。

二,我的浙東人的氣質終於沒有脫去。我們一族住在紹興只有十四世,

其先不知是那裡人,雖然普通稱是湖南道州,再上去自然是魯國了。這四百

年間越中風土的影響大約很深,成就了我的不可拔除的浙東性,這就是世人

所通稱的&ldo;師爺氣&rdo;。本來師爺與錢店官同是紹興出產的壞東西,民國以來

已逐漸減少,但是他那法家的苛刻的態度,並不限於職業,卻瀰漫及於鄉間,

彷彿成為一種潮流,清朝的章實齋、李越縵即是這派的代表,他們都有一種

喜罵人的脾氣。我從小知道&ldo;病從口入禍從口出&rdo;的古訓,後來又想溷跡於

紳士淑女之林,更努力學為周慎,無如舊性難移,燕尾之服終不能掩羊腳,

檢閱舊作,滿口柴胡,殊少敦厚溫和之氣;嗚呼,我其終為&ldo;師爺派&rdo;矣乎?

雖然,此亦屬沒有法子,我不必因自以為是越人而故意如此,亦不必因

其為學士大夫所不喜而故意不如此;我有志為京兆人,而自然乃不容我不為

浙人,則我亦隨便而已耳。

我近來作文極慕平淡自然的境地,但是看古代或外國文學才有此種作

品,自己還夢想不到有能做的一天,因為這有氣質境地與年齡的關係,不可

勉強。像我這樣褊急的脾氣的人,生在中國這個時代,實在難望能夠從容鎮

靜地做出平和沖淡的文章來。我只希望,祈禱,我的心境不要再粗糙下去,

荒蕪下去,這就是我的大願望。我檢視最近三四個月的文章,多是照例罵那

些道學家的,但是事既無聊,人亦無聊,文章也就無聊了,便是這樣的一本

集子裡也不值得收入。我的心真是已經太荒蕪了。田園詩的境界是我以前偶

然的避難所,但這個我近來也有點疏遠了。以後要怎樣才好,還須得思索過,

‐‐只可惜現在中國連思索的餘暇都還沒有。

十四年十一月十三日,病中倚枕書。

英國十八世紀有約翰妥瑪斯密(johnthoassith)著有一本書,也可以

譯作《雨天的書》(bookforarayday),但他是說雨天看的書,與我的意

思不同。這本書我沒有見過,只有講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