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麗,或幽玄,或奔放,不必定含妙理而自覺可喜。第二種如老吏斷獄,下筆辛辣,其特色不在詞華,在其著眼的洞徹與措語的犀利。”18前一路他提到徐渭、王思任、張岱、西泠五布衣、袁枚和俞樾等,後一路提到毛奇齡、章學誠、李慈銘和章炳麟等。在他自己可謂相容幷蓄,雖然與魯迅相比,各自有所側重。而他又說:“紹興過去出了一大班的師爺,也出了好幾個文人,看來特色是一樣的。”19這便是所強調的李慈銘式的“谿刻”,體現於行事便是“師爺氣”,體現於文章便是那深刻一派。周作人說自己身上有“紳士鬼”和“流氓鬼”,後一方面與“師爺氣”或“谿刻”亦不無關係。無論朋友還是論戰對手,都曾提到他的這一特點20。
同大哥一樣,周作人也曾接受私塾教育,雖然他自認為毫無收效:“鄉間的規矩,小孩到了六歲要去上學,我大約也是這時候上學的。是日,上午,衣冠,提一腰鼓式的燈籠,上書‘狀元及第’等字樣,掛生蔥一根,意取‘聰明’之兆,拜‘孔夫子’而上課,先生必須是秀才以上,功課則口授《鑑略》起首兩句,並對一課,曰‘元’對‘相’,即放學。此乃一種儀式,至於正式讀書,則遲一二年不等。我自己是那一年起頭讀的,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從過的先生都是本家,最早的一個號叫花塍,是老秀才,他是吸雅片煙的,終日躺在榻上,我無論如何總記不起他的站立著的印象。第二個號子京,做的怪文章,有一句試帖詩云,‘梅開泥欲死’,很是神秘,後來終以風狂自殺了。第三個的名字可以不說,他是以殺盡革命黨為職志的,言行暴厲的人,光復的那年,他在街上走,聽得人家奔走叫喊‘革命黨進城了!’立刻腳軟了,再也站不起來,經街坊抬他回去;以前應考,出榜時見自己的前一號(坐號)的人錄取了,(他自己自然是沒有取,)就大怒,回家把院子裡的一株小桂樹都拔了起來。但是從這三位先生我都沒有學到什麼東西,到了十一歲時往三味書屋去附讀,那才是正式讀書的起頭。所讀的書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是一本‘上中’,即《中庸》的上半本,大約從‘無憂者其唯文王乎’左近讀起。書房裡的功課是上午背書上書,讀生書六十遍,寫字;下午讀書六十遍,傍晚不對課,講唐詩一首。老實說,這位先生的教法倒是很寬容的,對學生也頗有理解,我在書房三年,沒有被打過或罰跪。這樣,我到十三歲的年底,讀完了《論》《孟》《詩》《易》及《書經》的一部分。‘經’可以算讀得也不少了,雖然也不能算多,但是我總不會寫,也看不懂書,至於禮教的精義尤其茫然,乾脆一句話,以前所讀之經於我毫無益處,後來的能夠略寫文字及養成一種道德觀念,乃是全從別的方面來的。”21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周作人傳 第一章 一八八五(5)
一###八年七月,周作人從杭州回到紹興。該年與大哥一起參加科舉。十二月縣考,他列十圖三十四名;次年一月府考,列六圖二十七名;複試,列四圖四十七名;十一月院試,兄弟二人皆不中。一###九年十二月,為了應考,祖父替他改名為與櫆壽同音的“奎綬”22。一九〇〇年再次參加科舉。十二月縣考,列二圖五名;複試,列三圖十四名;複試,列二圖十五名,大案,列二圖三十九名。次年一月府考,列二圖四十三名;複試,列三圖三十四名。五月參加院試,又不中23。
那個年代,科舉“是知識階級,那時候稱作士人或讀書人的,出身唯一的正路,很容易而又極其艱難的道路”24。一###九年二月二十二日,周作人作《題天官風箏》一詩:“飄飄兩腋覺風生,搔首看時識是君。滿腹經綸皆在握,遍身錦繡盡成文。上天定有沖天翮,下世還為救世臣。自嘆無能不如汝,羨君平步上青雲。”25可見對此“正路”尚很熱中。兩次落第,所受打擊無疑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