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階的時候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不是說他們關著你?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深海腳下一滯,慢慢垂下了頭。
“深海?”我心裡忽然生出幾分不那麼妙的預感,“出什麼事兒了?”
深海的手伸到頸後,撩起了微長的頭髮,轉過身讓我看。光線不好,一眼看過去,似乎是掌心大小的一塊暗色的刺青,像一塊傷疤似的從面板上微微凸起。圖案有點眼熟,像那塊戴了很多年的月光石。
“這是什麼?”我小心地碰了碰這東西。
“烙印。”深海停頓了一下,緩緩說道:“犯了錯的族人被驅逐出族群的烙印。”
三宗罪
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深海還保持著我進去之前的姿勢,盤膝坐在地毯上,出神地,或者說失神地凝望著落地窗外半個城市的璀璨燈火。我父親的舊睡衣鬆鬆垮垮地掛在他的身上,斜靠著沙發的時候露出了半邊肩膀——是我記憶中的柔和的象牙色。我幾乎在一瞬間就回憶起了那種微涼而柔滑的觸感。
心跳突然間加快,我不自然地從他身上移開目光,轉身去廚房的冰箱裡取了兩罐啤酒。我猜他又在想族裡的那些事兒了,也許……會需要這個吧。雖然我從沒見他喝過酒,但是既然米婭可以喝絕對伏特加,想來酒精對他們這一族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害。
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把拉開的一罐啤酒遞到他面前,“吶,心煩的時候就喝一點吧。人類就是這麼幹的。”
深海接過啤酒卻沒有喝,眼睛望著窗外低聲說:“茉茉,你還記得夜晚的時候海里是什麼樣子嗎?”
我當然記得。周圍一片藍幽幽的暗色,遠遠近近都漂浮著星星點點的熒光。那些緩緩飄搖的美麗藻類在我游過去的時候會呼啦一下都變暗,然後再順著暗流的湧動一盞一盞亮起來……我搖了搖頭,對我來說,那並不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關了燈會比較好看。”我從沙發上抓過遙控器關掉了客廳的頂燈。周圍一下子變暗,窗外的半城燈火卻驟然間變得清晰。這是我最最喜愛的景色,無數個不眠之夜,我就是靠在這裡,一邊看著它們一邊想著自己那些無法琢磨的心事。
我捧著啤酒罐喝了一口,“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兒像海里?”
深海沒有出聲。
啤酒罐的外殼上凝出了一層水珠,冰涼的溫度刺激著我,讓我的神經在短時間裡變得比平時警覺。於是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深海,你的……呃,驅逐,有沒有期限?它們為什麼會做得這麼……這麼……米婭不是也和人類生活在一起?”
“罪名不同,”深海淡淡地答道:“我的……要嚴重一些。”
“什麼罪名?”我訝然,居然還有罪名這種東西?
深海的嘴角揚起一個淡然的弧度,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很像是自嘲,“叛族、洩密、其次才是……執意與人類通婚。”
啤酒罐舉到嘴邊停了一下,我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大口。三宗罪啊,聽起來真他媽的嚇人。可是不對啊……
“要說洩密,米婭不是也把你們族裡的事告訴了嚴德……”我忽然明白了,後面的這兩條罪名不過是拿來做陪襯的。最要命的其實是第一條罪名——他的行為破壞了兩個族群籌劃多年的合併。
“他們憑什麼給你定罪?!”我忽然間覺得不甘心。
深海轉過頭望著我,眼神柔和而無奈,“薩默斯法典——就像你們的社會里必須遵守的法律一樣。那是所有的海族都必須要遵守的。”
我晃了晃喝空了的啤酒罐,腦海中不期然想到了《烏爾納木法典》、《漢謨拉比法典》等等一系列的古怪詞彙。這些由兩河流域所孕育的古老文明在我的世界裡,從來都只是一個標誌性的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