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鐸公的養子,十年前與陸鐸公反目成仇,被紅衣衛追殺後銷聲匿跡的人——呼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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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乘舟陷入了長長的夢境。
就像是傳說中人臨死前會回顧一生那樣,他坐在夢境的特等席上,看著自己無趣的一生。
呼延極對他說的話,陸乘舟記得很清楚:這是個人吃人的世界,如果隨波逐流、毫無目的的話,終究會被人踐踏入泥,他呼延極也只不過是踩下了第一腳而已。
陸乘舟並不贊同,因為踩下第一腳的人不是呼延極,而是陸鐸公。
這世上,誰不是從意氣風發雄心勃勃、認為自己可以征服世界的輕狂少年走來的呢?但這樣的雄心壯志總是很容易被磨平的,特別是當你並不出眾的時候。
當年,在陸乘舟被陸鐸公選中,成為他的第二個義子的時候,他也曾欣喜若狂,也曾壯志凌雲,也曾想要奮發圖強、一展抱負,為廣陵城的百姓謀福。
但打擊接踵而至。
他是單一靈根,水靈根,但他在修習心法上的天賦,甚至比不上水雷靈根的大哥呼延極,在修行上毫無出眾之處;他最初的身份是乞兒,因此養出了一身拘謹膽怯,哪怕是討好的話也說不順溜,所以在寵愛上也比不上三弟東方高我。
後來,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想,若是修行不成,討義父的歡心也不成,那麼他或許可以為苦難的廣陵城子民謀求福利、讓廣陵城變得更好?
然而他第一天呵斥了強搶民女的廣陵城實權人物,當天下午就被陸鐸公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巴掌扇到在地。
「愚不可及!」陸鐸公冷酷呵斥他,「你以為你是什麼人?你還想要為那些凡人出頭?殊不知在你成為我陸鐸公的兒子的時候,你就已經站在了他們的對面!你這麼多年來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從那些凡人手上搶來的,還是你以為他們是甘心供奉給你的嗎?若你要為他們出頭,那你就先給我自廢修為,滾出我的廣陵城!」
陸乘舟的心在這一刻沉了下去。
因為在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他其實跟那些強搶民女的人沒有本質區別:那些人搶奪的是凡人的皮囊,而他搶奪的是凡人的骨髓。
他沒有立場管,沒有資格管。他不能管,也管不了。
他……無地自容。
陸乘舟一生的銳氣,都在這一天消磨殆盡。
所以從此以後,他閉目掩耳,隨波逐流,得過且過。哪怕最後被呼延極踩入泥中,他也沒什麼想要掙扎的心情。
——或許就這樣死亡也是一件好事?
陸乘舟近乎漠然地思考著。
所以,當夢世界走到盡頭,黑暗逐漸降臨時,他毫不可惜,毫不掙扎,就要順著這黑暗,沉入地獄。
但在夢世界與地獄的間隙,他迴光返照的片刻,他聽到了外界模糊的話語。
「……如今海獸襲城,城中還有不明爆炸……李先生準備如何應對……」
「……海獸襲城一事,我已派遣了鎮海衛,城中的爆炸,我也已經叫符甲兵去調查了……」
「……鎮海衛雖然都是修士,但絕大部分是鍊氣期,就連築基期的修士都不多……」
「……無妨,鎮海衛既然一直是廣陵城對抗海獸的利器,自然有對付海獸的方法,更何況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做這些事了,謝道友不必擔心……」
陸乘舟:???
就這?就這?
海獸襲城,平民怎麼安排?佈防怎麼安排?武器怎麼安排?誰來負責統領?誰來決定攻防?
如今鎮海衛連個正經的指揮使都沒有,你一句「我已經讓鎮海衛上了」就算完了?
就這?你還能更外行一點嗎?!!
陸乘舟垂死